「事情越来越麻烦了,我们完全被耍了……」
「娜姐,发生什么事?」
运动场的偏僻一角,优昙为黛安娜嗓音中的怒意蹙眉。他低头思考,失焦的双眸不意掠过旁边的自动贩卖机,刚想把手中的投影仪贴上去,一只纤手先一步提着投影仪在感应器上一擦。
「嘟」的电子音后,清莲弯腰摸出罐装饮料,回眸微笑地伸手一递。
「谢谢。清莲你也来了……」男孩左右打量,这里位于通道的转角,而且比赛快开始了,这时毫无人迹。他确定附近无人后,调出投影模式,黛安娜凝重的脸庞跃然而出。
「之前说的近期会来南岛的麻烦人物……」
娜姐的处境似乎不太妙,好久没见她笑过了───优昙看亚麻发美女说到麻烦两字时,姣好的黛眉猛跳,额头甚至隐隐浮上青筋。
「组织一直有派人潜进他所乘坐的船只,监视他的行踪……」黛安娜咬起银牙:
「但十五分钟前突然发现船上的是他的替身,本人很有可能早已潜入南岛!见鬼,这是被当猴耍了,要让我决定,涉事的人员全都给我洗一辈子厕所去!」
「哦……」有听没有懂,优昙姑且付应一下。
「那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葬花对他那么紧张?」旁边的清莲点出关键的问题。
「是什么人?呵呵,蝗虫!惹祸精!散布瘟疫的毒源!」嘴角挂上毫不掩饰的嫌恶,黛安娜喘了口气,才烦躁的补充:「也就是所谓的民权份子。」
「民权份子,也就是那些在街上发传单的人?」
「呵,阿奈尔你成长的离岛大概是这样,但在本土……」黛安娜揉揉太阳穴:「你也知道,联邦成立的初衷是和旧欧洲大陆恶魔的战争。一切以战事为重,贯彻集体主义,整体的利益至高无上……也意味着个体的权利需要时可以随便牺牲。以前这一点没有人任何人置疑……」
「只要大家的处境都差不多,那不管生活多困难,人们都能忍耐下来……」
「就是呢……」黛安娜点头赞同清莲的分析。优昙听着她们不明觉厉的交谈,茫然搔搔头。有时候,他还是觉得和曦菊一起更轻松,因为身边好像只有金发妹妹比他更笨。
「但时代不同了,百年漫长的战争,上层的贪腐,贫富悬殊,就连原本是英雄的军人都被打下神坛。联邦公民越来越不满足于为整体牺牲,所思所求全是更有保障的生活,更多的福利,更全面的权利。而当这种声音得不到掌权者的回应后,所谓的民权份子便应运而生,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帜,不问手段地争取注意力……」
「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黛安娜对优昙的话嗤之以鼻。
「阿奈尔,你还是太天真了!难道权利能靠嘴巴争来?这些蝗虫舌灿莲花,盅惑人心。什么生育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力,什么为未来的孩子留下更美好的环境,什么不受监控的权力必然带来腐败……巴啦巴啦,用这些好听但没用的台词扇动人们的内心,搞得满城风雨……」
「可是,娜姐,这些话听起来好像也不是没道理……」
「所以说你天真,你认为联邦会允许这些诉求?以前也说过,联邦早被战事拖入泥泞,财政连牺牲将士的抚恤金都快付不出,那来的余力考虑个人的权利。如今联邦还能勉强维持,全靠庞然大物的惯性和人们的牺牲。每一个人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联邦表现出一点让步的意思,马上便会引起连锁反应,整个人类秩序很可能直接崩解!」
「不会这么夸张吧……」
「阿忒弥斯女士,你说的只是统始阶层的一面之词。既得利益者自然不希望让出到手的利益,但难道被剥削的群众就必须一直牺牲下去?我觉得既然矛盾已经激发,那当权者也应该反思,适度的让出一部份权力,重新找到上层和下层间的平衡……」
「呵呵,掌权者有和恶魔百年鏖战锻炼出来的军队,平民百性有什么?」
黛安娜的冷笑让清莲默然,她清冷的幽泉紫眸慢慢眯起。
「你认为上层为什么要在军队和群众之间制造冲突?保家卫国的将士反而被打成过街老鼠,多有意思啊……你说对吧,高上尉。」
她的投影忽地一闪,矮汉冷硬的脸庞浮现,脸颊上的疤痕微微一抽后,他说:「军方有军方的想法。支持政府的原因是战事不容一丝一毫的意外,后方若稍有差池,防线便可能一溃千里,到时对所有人类都是灭顶之灾。稳定重于一切。」
「我说这些民权份子是瘟神,自然有理由。曾经不只一次,有被这些人盅惑的人们尝试脱离联邦,自力在荒野开拓新的聚居点。对联邦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行为,若其他人有样学样,联邦的统治基础便岌岌可危……上尉,这些聚居点最后的结局是?」
「遭到黑暗大陆的海盗和变异人的袭击,向附近军队求救……」高泰粗眉纠缠:「因为脱离了联邦,所以军队……拒绝救援。最后大部份妥协,在军队的……「保护」下,转移到实施军事管制的劳动营。也有少量聚居点坚持,最后覆灭。」
「呵,海盗呢,军队对付不了恶魔,还解决不了海盗?上面留着那些混蛋,不就是为了类似情况用起来顺手吗?可恶,你们没见过那时的惨状,我那女朋……朋友的家人就是那时候的牺牲品。」
「这种卑劣的手段解决不了问题!」
清莲高耸的胸脯微微起伏,薄透的樱唇抿起冷峻的孤线。
「是的。」黛安娜叹口气:「所以最近的情况变得更糟糕了,联邦高层也变得更敏感。各地都在暗中抓补那些惹祸精……」
「诶,那娜姐为什么不直接抓捕这个来南岛的民权份子?」
「这就是那家伙特殊又麻烦的地方……」黛安娜一脸头痛:「他虽然主张底层群众的权益,但本人却是出身联邦最古老的权贵家族……最早能追溯到旧时代东方最强大国家的无冕王者,这些当时掌控庞大资源的家族的支持可说是联邦成立的关键因素……」
她换口气,捻着发丝搔弄自已的脸颊:「虽然经过百年,已经不再有当时举足轻重的地位,但依然在联邦中有广泛的影响力。更糟糕的是,这些家族自古就重视血脉传承,身为家族这一代唯一男丁的那家伙有着天然的保护层。这就是他这个二代不好好地吃喝玩乐,反而跑去游街示威,也没有人敢对他轻举妄动的原因。」
「出身上层,却同情底层吗……听起来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嗯,清莲你很敏锐。私底下他在二代圈内有另一个说法,他认为联邦会陷入当今的困境,是当权者的无能。百年前,还是旧时代家族统治时,一切都很美好,所以他们───那些曾经辉煌,如今没落家族的后人,应该挺身而出,回应民意,重新带领联邦走出困境。他的真正心意无人能知,但那些渴望重归往日荣光的二代对这套说法非常狂热,加上民众的呼应,成立了著名的青年政党,如今影响力日日扩大。」
「咦,那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前来南岛?」清莲挑起帅气的长眉,指出当前最重要的疑问。
「呵呵,不知道。上面的老头已经快疯了!明明不久前他们还拚命拾掇对方来南岛,可他如今自投罗网,一个个又患得患失。再加上南岛刚发生的惨剧,民心浮动,他挑这个时机……上尉。」
「嗯……」光芒闪烁后,又换成矮汉:「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联邦中也有同情南岛的人……」
「难道?」
「对,指的就是他们这一派。他们主张离岛也是联邦的一部份,双方的关系应该回归正常……」
「简直是否定葬花的存在意义!」忽然闪出的黛安娜打断上尉的说明,怨气满满地说:「他这次挑的时机让上面很多人睡不着觉……反正最后挨骂的都是我!总之,阿奈尔,我找你是传递上面……准确是我背后那位对你的命令……」
「……要我怎样?」
「要你……自己看着办!」
「诶?」
「按那位原来的话,是上面一劳永逸和担心影响太大的两派掐的架怕是一辈子也分不出胜负……因为没有人愿意负责任,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对了,我还让我转告一句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优昙说到一半,突然听到远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这是,月季的声音!
男孩快速扭头一望,转角后通往看台,黑幽幽的通道有种令人不安的气氛飘荡。
「抱歉,娜姐,请快说!」
「哦,那位让我提醒你,别只顾着望向前方,要多回头看看背后,阴影里说不定隐藏着疏漏的秘密。」
前方、背后、阴影───疑惑滑过心头的优昙也不及细想,关掉投影仪后,和清莲一起,快速向看台冲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