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那里!快点!使劲……」
「嗯……」
「等等!太快了，慢下来!」
「哦……」
「地方搞错了，不是那里，真笨啊!」
「唔……」
「停!别动!」
优昙停下脚步，推着轮椅的双手一紧，他无语地看着轮椅上的依蜜低头躲藏。数分钟前，他确认了曦菊重新入睡后，跟着依蜜离开病房。
依蜜从旁边的房间推出一辆轮椅，坐上去后又戴上宽大的病人帽，遮掩了她那奇形怪状的七彩发型。然后，在这名怪里怪气的少女指挥下，优昙推着轮椅在楼层里忽快忽慢地穿行，回避像是找什么人般的护士们。
「真是的，又偷偷跑掉了，能让人省省心吗!」
「对啊，这都第几次了!找到后得好好说说她才行!」
「算了，她那情况也怪可怜的……」
「那也不是她胡闹的理由!上一次也是，搞出差点上新闻的大事，院长都快给气坏了!」
「而且，病人们谁不可怜，总不能放任她耍小性子打扰其他病患……」
几名边走边抱怨的护士小姐匆匆越过停在原地的优昙，忽然其中一位胖胖的中年护士停下脚步，回眸看着男孩和他背后的轮椅。
「你是……怎么，带妹妹出来散步?」
「嗯……」优昙含糊地回答。他抬头一看，记得之前就是这位胖胖的护士带他和曦菊到病房。同时，男孩感到背后一阵窸窣，大概是依蜜在拚命往他背后躲。
「很好，适度的阳光对康复有帮助。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奇怪的少女?比你妹妹大一点，嗯，该怎么说呢，总之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正常人……」
「唔……」优昙不自然地向后瞥了一眼，刚张开嘴，忽然感到一只凉凉的小手捏往他背腰处的软肉。尖尖指甲的触感令男孩的秀眉跳了跳，他苦笑几声，摇摇头。
「没有……」
「这样啊，那小心安全，也别晒太久……」
胖护士职业性的嘱咐几句后，就跟着同伴们急步离开。
「呼，好紧张……你到底干了什么，护士们看来都很生气……」
「没有啦，就是点无关痛痒的小事，只是医院的人太大惊小怪而已。」
「真的吗……」
「好了，趁她们离开了，快点推我去天台……唔，好久没好好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了，真期待呢!」
看见少女展开双臂，就像是在想象拥抱和风丽日的幸福表情，优昙眨眨眼，心里微微怜惜。
他推着轮椅，不徐不疾地走向楼梯，随意扫视的双眸蓦地一凝。
(咦，她是……)
转角后由绿卉和坐椅组成的休憩区里，一位短发干练，女式西装的职业女郎提着录音笔，站在几名或坐轮椅或杖拐杖的病患前，似乎是在采访。
(记得好像是叫文妤的女记者，专门追踪泪魔事件，最近似乎出了名……)
(哦，我们闯进治安局总部那次，笨狗你好像还特意给她发过讯息……)
「怎么了?为什么停下?」
依蜜感到轮椅突然一停，疑惑地回头，她顺着男孩的视线望向休憩区。
「哦，那些人啊，都是旧商业街惨剧的重伤者……」
「诶?」
「怎么，你不可能没听说过几个月前发生的大屠杀吧?真惨呢，不过是和平时一样回家，没想到司空见惯的风景变成了战场，真是不讲道理……就像是参加学校例行的体检，你抱怨着麻烦，结果……」
自嘲地笑笑，依蜜将视线转向那几个不是少了胳膊，就是缺了条腿的重伤者。
「上百名的重伤者涉及各种病科，不管多大的医院也无力单独容纳，所以像现在这样分散到各所医院。看看他们的样子，说不定死了更好呢!」
「怎么可能!」
「呵，要不你问问他们，你确定答案会如你所想?」
「……但是!」
「数十名死者至少得到整个南岛的关注和慰问，各种捐款也能让他们的家人支撑下去。而又有多少人关心这些伤残?死了的人一了百了，可这些人就得带着身体的残缺和心理的卑戚继续活一辈子。失去了工作能力，家人们还要承担他们昂贵的医疗费用，你觉得这样煎熬几十年的人生还有什么指望?」
(他们都是受我牵连……)
「而且按照现在的情况，幕后黑手看来永远也抓不到。结果，这些人可能至死也不知道永久剥夺他们身体和人生一部份的人到底是谁，又为了什么……喂，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没事……」优昙咬着唇，发白的脸庞微微抽动。
(我得做些什么……)
「抱歉，我似乎说过头了……好了，别管这里，快点推我去天台，要是那些护士回来就麻烦了。」
「这么说，事发当时你们没有看到任何有关泪魔的线索?」
休憩区里，文妤挽着耳边的短发，秀雅的脸庞认真地发问。
「当然，记者小姐你是没看过那种场面，子弹乱飞，身旁的人不断摔倒，谁还有闲心思东张西望，都在拚命逃藏……你们呢?」
「我记得是枪声突然停止，过了一会我们从躲避的地方出来一看，那些……畜生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接话回答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他的长相英俊有神，然而，病号服的两只袖子空荡荡地垂在两旁，只余下中间的躯干。每当文妤的视线扫过空袖，胸口就是一阵气闷。
明明还那么年轻───这么想的女记者握笔的指尖一阵发颤，她连忙避开目光，强逼自己专注于工作。
「也就是实际上没有人看到泪魔出手的场面?」
「那当然，如果轻易被看到，那就不是神出鬼没的泪魔了……」
「而且，按我说，就算真的有人发现了什么，也不会说出来……」
青年冷倔的回答又将文妤的视线拉了回来。
「老实说，我以前很反感泪魔，一个犯罪者以正义使者自居，别开玩笑了，无论如何杀人都是不对的……二十多来来我一直这么坚信，然而……」
他低头凝视被风吹得拂动的空袖，抽动的嘴角笑得令人发冷。
「这世上有些人死不足惜……南岛需要泪魔这样的人!」
青年的冷眸过于刺眼，女记者不自觉地别脸回避:「很抱歉，问了让你们难受的问题。我们换一个话题，关于政府的慰问金，听说你们对金额很不满意?」
「呵，说起来就生气!那点小钱能干什么!」
「对啊，只有死者的十分之一，我当时就该死了算了，要不我这就去跳楼，也不用再和医疗保险扯皮!」
「说到头，什么慰问金，政府不就是想随便应付一下。你们媒体也是，等热点过后，谁还管我们死活……」
「对不起，我们也有我们的局限……」文妤微微低头:「所以要趁现在尽量挣取!你们有什么需求?我会转交给相关部门，并敦促他们尽快落实。」
「那就不用了吧……」
「诶?」女记者惊讶地抬头，看着几个伤者脸色古怪地互相交换眼神。
「政府那点小钱是杯水车薪，但民间渠道的补偿金倒真不少，我们也不能太贪心……」
「什么……民间渠道?补偿金?」
「咦，记者小姐没听说过吗?政府的官僚不想丢脸子，所以走民间渠道给补偿金……」
「对对，记得是一个高挑的女孩找我……话说，她可真高啊，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高的女性!」
「哦，我也有印象，人长得超漂亮的，让人想忘也忘不了……好像是银发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