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楞然，但何少云很快便明悟，而老执政官显然不太明白，但也不以为然。
「议员的秘书说得好……何议员刚才说了真相不该埋藏在黑暗里。我得说，这话说得真好，因为那一万五千人的家人想必也希望得知自己的丈夫儿子是怎么死，又为什么而死，然而，他们又得到了真相吗?……不不，你们高傲的本土联邦人，除了冷冰冰的一句Ｍｉａ外，什么也没有……」
单单一句行动中失踪的苍白回答显然不能满足安德鲁。
「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借助政界朋友的帮忙，才拼凑出真相的大概，至今还有很多无法理解的疑点。例如……当时的指挥官到底为什么要把核弹扔到自己人头上，何议员你能帮我解答这个疑问吗?总不能让老头子把疑问带进棺材吧?」
老执政官做了个恢谐的挤眼表情，可何少云却感受不到一点笑意，他迟疑一会:「我只能说，或许绝大部份人不理解，但那是……必需如此的决定，也是你我还活着的理由……」
「对对，我明白的，必然的决定……你们本土人再不把我们离岛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也不会拿数百万本土军队陪葬，肯定也有相应的理由……然而，这时候直相就不重要了?」
豪不掩饰嘲讽之意，安德鲁扯动嘴角。
「联邦把那些恶魔的情报藏得紧紧的，特别是对我们离岛人防范得最紧，任何涉及恶魔的情报都不允许发表……你知道吗?当年，我调查得到一点成果后，准备发表出来，给那些家属一个交待，然而，所有媒体都避之不及。然后，很快，政界的朋友就发来警告，要是老头我不是有点势力，怕就要面对内务部的约谈，想来他们可没有何议员对真相的重视……」
摇摇头，老执政官凝视窗外的月色夜幕。
「我曾经花了不少代价，去过本土一次。何议员应该知道，你们在首都有一个大广场，就是树立人类公约的那里。里面还有一块烈士碑，上面是历次大战牺牲的英烈之名。要是老头子的记忆没生锈，最上面应该这么刻着‘守护人类的坚盾，英魂安眠之处，浩气长存之所，吾等生者永世不忘。’」
他咬着音一字字地慢慢念出来，似乎不愿出错漏。
「看到这块碑，我就开始找啊找，你知道的，上面那字小得可怜……所谓为人类献身可能就是那回事。当年我眼比现在好使多了，也要眯起才能看清，我就这样找啊找，从早上找到太阳下山，天都黑了我还不放弃……其实我很清楚，好歹也是在最骯脏的政治圈一员，谁更不要脸谁才能赢。我知道，上面不可能有本土以外的名字，应该也不会有秘书小姐所说的那些不算人的人，但我还是怎么也无法相信……」
「那些南岛人……我的儿子，倒头来是为了什么而战斗，而死呢?他们跨越几千公里的天堑，就为在核弹下灰飞泯灭?时光流逝，当初的当事人已经大都不在了，等老头也入土后，或许南岛就会遗忘这么一群永远回不了家的游子，而本土……算了吧。所以，他们战斗、他们牺牲，但没有人会记得、缅怀他们……」
老执政官垂下头颅，花白的头发稀稀疏疏，缝隙间露出一块块老人斑。
「英瑰安眠之处，浩气长存之所，吾等生者永世不忘……」
他忽然抬起头，微微湿润的老眼深深刺入何少云的心里。
「何议员，你现在还认为真相重要吗?」
何少云失声无语，老人的目光让他有种窒息的错觉，他强忍着后退回避的冲动，迎着对方的双眸，动也不动。
夜风忽强忽弱，飘窗旁的窗帘哗啦啦地摆动，两人对视而站，相对无语。
寂静持续了一小会，直到───
「哈哈哈……」安德鲁绷紧的表情蓦然融化，他意有所指地笑声:「何议员果然还年轻……」
他哈哈笑着，用力拍了拍老青年的背脊。
「我好像说得太煽情了，怪我怪我，之前竞选的习惯还未改回来。其实，毕竟是三十年前的陈年旧事，我早就放下了。而且，儿子没了再生就是，老头子现在也……年轻人怎么说，对，活力满满，年轻得很，哈哈!」
他色迷迷地看着秘书小姐冷艳苗条的身段，哈哈大笑，刚才的感伤骗人般无影无踪。
「就是当时调查的报告不能发布有点可惜，我当初就指望它搞过大新闻，要是能发出去，说不定我二十多年前就可以坐上如今的坐置!遗憾啊……」
扼腕叹息，老执政官又望向还有点懵，只好板着脸的何少云。
「何议员，我不是说真相不好，只是世事有时就是如此无可奈何，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明白，有些事不能勉强，顺及自然最好!」
他看着何少云皱起眉头，抢先开口:「我知道，何议员你和我这种糟老头不同，是心怀大志，有做为的人!但有些事急不来，你还年轻，用不着勉强，世界终归是属于你们的!」
语重深长的说着，安德鲁拍拍何少云的肩膀。
「好了，我先回去，何议员也别离席太久。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自己和本土贵冑的你身份有天壤之别，但人活一世，为的就是一张脸，何议员你要干大事，也别忽略脚边的小石头。」
老执政官饶有深意地眨眨眼:「很多人成事或许不足，但坏事却最拿手……」
说完后，他又露出满脸热情的笑容，进来时如此，离开时亦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