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说法,‘已经’持续了上百年,‘已经’牺牲了无数人的战争!」
何少云用力攥着拳头:「我一直感到很奇怪……」他张开双臂,澜清的双眸里隐隐有火焰摇曳:「谁都能看出,联邦再也支撑不下去,百多年来永无止境的战争已经榨干了本土的每一份潜力!我们战斗、战斗、战斗……从我出生前,从我父亲出生前,从我不知那代的祖先起,一直在看不到终点的黑暗隧道里拚命奔跑……难道就没有人能察觉,我们真的已经跑不动了吗?难道就没有人能看出,黑暗的前方永远不会有终点!」
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不不,这是每一个明晓这个世界真相的人都了然于胸的现实,但为什么就没有人试图改变!」
何少云胸膛灼烫,情绪如沸腾的滚水:「难道就因为持续了上百年,所以会永远延续下去?难道因为无数先烈的牺牲,后来者就要继续前扑后继地投入无底的深渊!」
「哼……年轻人啊,永远那么自以为是,刚张开双眼看到一点风景,就以为只有自已掌握了真理……百多年来,我们人类撑过了多少次的绝境,未来我们依然会坚持下去。」
维斯诺不以为然地回答,然而,他脸上嘲讽的表情也徐徐敛去,阴冷肃穆。
「我知道……」心头的火焰稍微冷却,何少云叹口气:「你们更相信自己,这很正常,你……您们这代人经历无数,您们靠着自己的双手,撑过了三十年前绝望的大战,或许这让您们坚信前方终有路……但我们其实输了啊!」
低沉嘶吼,何少云进门后第一次毫不回避地狠狠盯着老人。
「三十年前,人类实际上是完败了!魔王已经冲出了防线,只不过靠着一个英明果决但又可能遗臭万年的判断,靠着无数的牺牲,可耻的背叛,我们的明天短暂地延长,人类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得到了第二次机会……但看看现在,永远不变的勾心斗角、停不了内部倾轧,所有人都把未来的危机抛之脑后,像是等下去,情况总会变好一样……」
他嫌恶地咧开嘴,岁月沉积的圆滑从脸上退去,年轻人独有的锐气透眸而出。
维斯诺看着像个老版中二青年的何少云,嘴角扯动。他朝满脸烦焦的老青年比了比手中的酒瓶,何少云也不客气,上前两步,接过酒瓶大口灌了几口。
「联邦早就摇摇欲坠,人类也走到穷途末路了……先生,这百年来,大战的频率越来越慢,联邦刚成立那十年,就打了三次防卫战。与此相对,同时苏醒的魔王也越来越多,大战的规模也越来越大。离上次大战已经三十年了,这是我们得到过最长的喘息时光,而上次已经有四位魔王一起醒来,下一次呢?」
啪地把酒瓶按在小圆桌上,何少云居高临下地俯视轮椅上的老人:「先生,你还记得十年前‘无名怒火」赤霞魔王曾经短暂醒来的事吗?」
「当然,要不是你们联邦被衪吓得鸡飞狗跳,以为第十二次大战到来,火烧屁股地承认我的权益,我说不定还在你们何家的审问室里呢!」
迎着枯萎老人的冷眸,何少云沉默下来,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倒是维斯诺不以为然地问:「然后?」
「那最后似乎只是一场意外,但三年前,赤霞魔王真正苏醒,战场上已经有多次遭遇记录……既然衪已经醒来,那其他魔王还要多久,离下一次大战还有多久?这一次又会有几位魔王苏醒?」
维斯诺指尖摩娑小圆桌粗糙的表面,看不出一点表情的枯脸望着面色潮红的何少云激动地挥舞手臂。
「而我们呢?上次我们是靠整个人类世界的合力才支撑下来,但正如先生你所说,本土自今还没有从上次的大战回复过来。而离岛……」
他露出苦涩的笑容:「瞧瞧这几天大游行的声势,离岛还能将上次那样全力支援联邦?不落井下石便谢天谢地了……而民心方面,本土的情况更糟。先生,你认为这几年我的周始党发展迅速的原因是什么?」
「嗯,其他不说,你的演讲能力不错,很有煽动性……不愧是那个老滑头的儿子。」
「不,其实我用不着说什么,只要是个人站在街头,大声喊几句FUCK联邦、FUCK战争,而又没有被抓进牢子,那就能获得如雷掌声……本土人对联邦的军事管制、对永远看不到头的战争已经嫌恶到那种程度……」
「所以,虽然没有人会承认,但现实就是,下一场大战时,我们必败无疑!人类世界的倒计时已经响起!我们已经到了不变不行的地步!」
何少云喘口气,左手撑着小圆桌,稍微俯下身,靠近双眸半阖着的老人。
「就像是泪魔一样,每个人得对罪恶深恶痛绝,但大家只是坐视情况越变越糟,所以必须有人站出来,不管手段地做出改变……而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离岛和本土打破隔阂,携手合力,才有可能撑过未来的绝境!」
迎着何少云热切的眼神,维斯诺不置可否,他沉吟一会后,忽然话音一转:「你刚才所说,联邦和魔王们停战的可能,消息准确吗?」
「嗯,消息来源……很可靠。」何少云脸色复杂地抿着嘴。
「魔王们会愿意停战?」
「谁知道呢,先生也说过,已经是另一种生命形式的魔王们的心思,我们人类难以揣测……但,你不觉得最近十年蒋丽华的举动很奇怪吗?」
稀落的眉毛挑起,维斯诺半阖的眼眸陡然一睁,宛若雷光绽放的目光紧紧盯着何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