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曲毕，法艾放下麦克风歇了一会儿。
她的胸口因连续的歌唱而剧烈起伏，将熊猫星清凉洁净的空气吸入肺中。她听到了风和枝叶的声音，大气层外有流星划过，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将寂静衬托得更加寂静。
没有掌声，也没有欢呼，不过这样就好。
“最后的《肉魔法》，第二部副歌有点走调了呢。”
“喊得太用力了点……”
“那就，差不多该取个名字了吧。”
“嗯。”
夜莺露出了吃异蚁狮锅时的满足表情，连一向懒得加载的双腿都浮现出来，在虚空中踩着意犹未尽的鼓点起舞，像一只随风飘扬的塑料袋。
而她所说的取名，自然就是指——
“「Helloworld_01」的重命名。”“巡回演唱会的系列名。”
…………
““哈？””
法艾小姐挑起眉毛，音调都高了一个八度：“之前不是说要给大魔法取个方便喊的新名字吗，又从哪儿冒出来个巡回演唱会？不可思议！”
夜莺也不甘示弱：“今后还会继续唱，每个星球都要唱一次！这不就是巡回演唱会吗！”
“我有意见！”
一人一鬼谁也不让着谁，额头顶在一起，大眼瞪小眼起来。
踏、踏、踏。
莉姆莉尔沿着斜坡走了上来。
“唱得不错，树说很喜欢。”
“喜欢就好。”法艾撇开夜莺，颇有大师风范地点点头。
“但是莉姆莉尔，你觉得魔法名和演唱会的名字，哪个更重要？果然还是一个朗朗上口的魔法名更要紧吧？”
莉姆莉尔一下没听懂，法艾只好又给她解释了一遍关于大魔法的重命名，以及将来可能会将临终关怀演唱会常态化的事情。
“太好了，这是好事啊！”莉姆莉尔当即对演唱会表示赞成，“委员会的研究表明，音乐确实有助于临终者稳定心态、放松心情。不瞒你说，其实我也偷偷练了一手，一直没用上过。”
“你也来一起唱？”
“我不会唱，但我会一样乐器。”
乐器？太好了，说不定可以给我伴奏呢……法艾美滋滋地想着，不知道莉姆莉尔这样一位英雄的女儿，实打实的大小姐，会玩哪种乐器？
是沉稳的钢琴吗？不，果然是优雅的小提琴？
“我会吹卡祖笛。”
“啊？”
“卡祖笛。”
“没事了。”
法艾收起麦克风，整理了一下变回来的常服的衣领。
“两个名字都挺重要的，你花点时间一起取了呗。”莉姆莉尔建议道。
好吧，就知道会这样。
也只能这么办了。法艾摩挲着下巴，手上传来的光滑触感有点陌生，有点上瘾。
“不如让我来。”夜莺在旁边煽风点火。
“你又懂了？”
“开玩笑，我超懂的，我都能自己填词！”
莉姆莉尔给法艾递了一瓶水，她拧开盖子一口气灌了半瓶，喘了两口气，然后接着边喝边往回走。
“我们的巡回演唱会……嗯，为了贴合你那位葬仪师朋友的脚步，就叫「终末巡礼」吧！”
“不会显得有点绝望吗？”
“就是要这种在绝望中孕育希望的感觉。”
“随你便吧，毕竟我能唱歌也是多亏你。”
夜莺听到这句话就露出笑容，伸手欲抚摸法艾的黑色长发，手指却穿透过去，愣了一下还是笑着说道：“知恩图报，好孩子，好孩子。”
“魔法名怎么办？”
“有两个提案。”
“说来听听。”
夜莺倒退着飘在法艾前方，手指在虚空中划动，留下白色的字迹，除了汉字，上面竟然还有一行细小的英文注音。
“「魔神转生（Trans Magia）」。”
“不行不行，怎么跟个反派一样！”
“明明是魔法少女风格。”
“魔法少女里的反派！而且还是中期会洗白的那种追加战士型角色！”
“哦？你还挺懂的嘛，魔法少女。”
法艾老脸一红：“没有！总之这个否掉。”
夜莺一副你好麻烦啊的表情，挥散了这个名字，重新写下第二个：
“「妖精庭园（Eden le Fae）」。你那铲子不是叫「Edengate」吗？正好凑一套。”
“像是个地名，不像技能名……但是如果你硬要我从它和前面那个之间选一个的话，果然还是只能选它。”
大不了就喊那个用来注音的英文，反正法艾自己都看不太懂，别人大概率更不懂……只要不懂就不会感到尴尬了。
法艾小姐在脑子里右键点击法阵文件，重命名，填入中文加括号加英文……完成了。
莉姆莉尔没有跟过来，她好像在刚才取名环节就钻进企业号船舱去捣鼓什么东西了，法艾感觉自己应该帮不上忙，乖乖回到安全屋等待。
过了一会儿，莉姆莉尔也回来了。
“刚又确认了一下行程，阿灯明天就能带着炸药赶到。我们可以先准备晚饭了。”她说。
“晚饭吃啥？换种口味的异蚁狮？”
法艾现在对吃饭环节开始有种期待了，不知道莉姆莉尔会弄到什么奇奇怪怪的食材，最重要的是有「圣夜篝火」保驾护航，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吃得开心、吃得放心。她不禁感叹银发魔女造出这口锅来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极大提升露营乐趣，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实用神器，比那种故事里空有强大力量却在生活中派不上半点用场的所谓神器优越多了。
“我们到林子里采蘑菇去。”
“蘑菇？！”
法艾顿时两眼放光，猛地直起身子：“这颗星球上也有蘑菇？”
“生态星球基本都有的……尤其是人类曾经殖民过的地方。”莉姆莉尔从柜子里取出一根红色的伸缩登山杖，回头看了看法艾，想起她有铲子，就合上了柜门。
“像是牛枞、羊肚、鹅膏、鹿花，名字都挺好记的吧？冰箱里还有一些羊肉卷库存，今晚咱们可以自己煮菌菇锅底。”
法艾已经在门旁等着她了，双手在身前拄着她的工兵铲，好似一位镇守大门的骑士。
“法艾小姐，你就这么喜欢蘑菇吗？”
点头。
夜莺也点头。
“好吧，我带来了两个篮子，一个给你，另一个也给你。”
一手一个篮子，铲子就没空拿了。正在纠结的时候，莉姆莉尔却说挖蘑菇不需要铲子。
于是法艾就像武打电影里双手平举提着热水壶走山路的练功弟子，提着两个暂时还是空空如也的竹篮子跟在了莉姆莉尔后面。
莉姆莉尔是野外生存的高手了，对着空气挥出几拳，行动力便高涨起来，加油努力，向着废楼所遮挡的阴暗潮湿处前进。
蘑菇很少独立长在明显的地方，在树根间、石缝里甚至浅层泥土中，都可能有菌类的痕迹。莉姆莉尔拨开一丛粗壮变异苔藓，里面露出了几根白茎红顶的蘑菇。
“这个就是常说的‘红伞伞白杆杆’。”
莉姆莉尔摘下蘑菇，递给法艾。
“能吃吗？”法艾把左手的篮子揽到臂弯，腾出手接过蘑菇，仔细观察起来。它的白色茎段大概有手指粗，接近伞帽的地方有一圈护袖似的毛边；彤红鲜艳的伞帽上散落着微微凸起的乳白色斑点，好像是奶茶里加的坚果颗粒。
“你可以试试。”莉姆莉尔笑着说。
法艾一口咬在伞帽上。
“你真啃啊？！”
“不是你叫我啃的吗？”
“红伞伞白杆杆，下一句就是‘吃完一起躺板板’！我说着玩的，你还真啃啊！”
“啊？！”
法艾顿时脸色铁青。
但是、但是啊，往好处想，自己都活了两千年了，怎么说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死亡危机想必也遇到过吧。而夜莺的序列号是No.40，就说明这两千年还真是满打满算混过来的……那么……
那么…………？
法艾看到一个巴掌大的夜莺站在前方的石头上。
不，不对。
那不是夜莺，那是穿着夜莺的礼裙的自己。
就好似全息投影，她原地转了一圈，点缀着星尘和音符的银色裙摆像花朵盛开，露出宇宙般深邃的藏青色内衬和层层叠叠的蕾丝。
“我好可爱。”法艾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怎么会这么可爱呢？站在那里，太可爱了呀。
石头上的小小法艾朝前方鞠躬道：
“能来看我的演唱会、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我们的「终末巡礼」巡回演唱会，终于来到了最后一站——世界尽头的火锅店！”
为什么世界尽头会有火锅店啊。
简直比舞厅还要不可理喻。
“聆听我的歌！铭记我的舞姿！当心了，拿不稳筷子的客人们！山啊！银河啊！多元宇宙啊！法艾·格林菲尔德在此！”
话音刚落，有着相同尺寸的夜莺（这次是真的）从另一侧走上舞台，和小小法艾并肩。
“法艾·格林菲尔德在此！”夜莺也喊道。
“法艾·格林菲尔德在此！”法艾也跟着喊了一声。
小小法艾看到夜莺，好像是愣了一下，忽然扑了过去，抱着她的脖子哭了起来。她一边把鼻涕和眼泪都抹在夜莺的脸颊上，一边抽抽着说道：“夜莺，我对不起你……我唱歌太菜了，我对不起你……”
“你说以前没意思……”
两人勾肩搭背合唱了一首《老男孩》。
“也许永远都不会跟她说出那句话——”
“注定我要浪迹天涯——”
“怎么能有牵挂——”
…………
…………
法艾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唱歌跳舞的小人都不见了。
“醒了没？”莉姆莉尔问，“复活的感觉怎么样？”
法艾眨了眨眼。
“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