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艾现在不想唱歌，对珍藏酒水也不感兴趣，她只想赶紧吃上饭。
但是免单的诱惑实在很大，何况老板的要求是唱给列车里所有客人听，并不算是私人的花钱买唱行为，夜莺想必也是无所谓的。
法艾朝服务员竖起一根手指：
“我饿着肚子唱不出来，吃完再说吧。先来碗炒饭。”
“好的，黄金蛋炒饭一例！”
……怎么办，听起来好像很贵的样子。加上重金属前缀，一下就贵了一个量级啊。
莉姆莉尔忍着笑说：“好执著的艺术追求，已经有大偶像的风范了啊，法艾小姐。”
“啊？”
“我可以当你的经纪人，我很擅长处理数字，”望月也煞有介事道，“如果你觉得当偶像的精神压力太大，我也有很多可以愉悦心情的小玩具，都是专利产品。”
安娜没有说话，她在忙着吃提前上桌的冷菜。
纯天然原生态的科洛爪鱼籽，她一口就吃了一碟！
法艾和服务员搭话：“你们的老板，姬……”
“姬头四，是四胞胎姐妹。”
“她们喜欢摇滚？”
“对曲风并没有特别要求……唱您喜欢的就好了。”
黄金蛋炒饭这个时候也送了上来，法艾看向碗中，只见粒粒金黄均匀而独立，在车厢灯照耀下仿佛正闪闪发光。
她舀起一勺，放入口中——
其余三人不知为何紧张地看着法艾，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法艾抬起眼睑，白了她们一眼：“你们在等我衣服爆开，大喊一句‘好吃’吗？又不是什么美食动画。”
望月也拿了份菜单，和安娜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时不时问她某某菜品要不要来一份，而回答基本都是肯定。
莉姆莉尔抿了口柠檬水，问法艾：“曲目想好了吗？”
“嗯。唱一首当时想唱给普朗克-V，但最后没有选上的歌。”
“为什么没选上？”
“太消极了。”
“噗！”
莉姆莉尔一口水喷了出来。
“咳咳、咳……消极？把无意义挂在嘴边的人……跟我说消极？”
法艾小姐便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无意义不能算消极！无意义……解放思想的事，能算消极么？”
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无所希望中得救”，什么“你也自由了”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客舱包间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法艾就在嘲笑声中愤愤然吃完了炒饭，跟着服务员走出包间，临关门还朝莉姆莉尔比了一个极其破坏淑女形象的中指。
“她之前有这么活泼吗？”望月问。
“会越来越活泼的。”莉姆莉尔说。
另一边，法艾跟在服务员身后走过车厢，想多问问那充满神秘感的四胞胎列车老板的情况，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组织语言和欲言又止的循环中，她从各式各样的乘客身旁路过。其中有人类，有猫耳娘，还有一些看起来不完全像人类的叫不出名字的细分人种，并不都衣饰华丽穿金戴银，有些也身穿朴素的装束，带着家人一起。
服务员说：“我们的菜单其实是一种魔导具，对于不同的客人，显示出的价格也不同。所以您不必担心平民阶层会无力承担……”
“那你们的生意应该天天爆满啊。”
“事实如此。您看，每节车厢都座无虚席。”
“可我们没有预约和排队就……？”
“答案是「概率」。”
“概率？”
“每日的上车资格，早在无形中落下了骰子。遗憾落选的客人，为了避免其失望，逆模因会抹消他们想要登上本列车的念头。”
逆模因又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好可怕，法艾吞了口口水，决定还是不问了。
但有了更大的疑惑在后压阵，法艾终于有勇气问出上一个问题：
“请问，你们是如何认识我的？我的「名字」，应该是带着……”
“恒定的认知模糊效果。任何人都不会把您和其他任何一个法艾联系起来。”
“……对。”
“那就是逆模因呀。”
“……”
好嘛，逆模因竟是我自己。
感到相当不甘心的法艾撇着嘴说：“我想见一见你们老板。唱完歌之后。”
服务员点了点头。
法艾这才发现她们已经来到了首节车厢，再往前就是火车头驾驶室了。
整个车厢空间被装潢成一座舞台。
回头看去，进入时经过的车门镶嵌在一整面电视墙正中央，屏幕中投映出各节车厢的乘客们的脸庞——都在好奇并期待着。
“您随意来就好。”服务员说，对着舞台做了个请的手势，退进驾驶室带上了门。
嗯……
随意来啊。
尽管法艾心下仍有被唐突开盒的疑惑和顾虑，但对方态度是相当地亲切，也许可以当作友善的知情人？那也有很多问题想问……
“——「Eden le Fae」。”
但是，现在先都放到一边。
法艾看到一个巴掌大的夜莺站在门框正上方那个电视的画面中。
不，不对。
那不是夜莺，那是穿着夜莺的礼裙的自己。
她原地转了一圈，画面中的自己也立刻照办。点缀着星尘和音符的银色裙摆像花朵盛开，露出瑰丽精致的蕾丝。
“我好可爱。”法艾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站在那里，太可爱了呀。
屏幕里的小小法艾朝前方鞠躬：
“我们的「终末巡礼」巡回演唱会，第一次在没有消亡——现在还没有消亡的地方举办！萍水相逢即是前世之缘，在此、献上一曲——”
伴奏瞬间荡开，竟然不是正常起音，而是把副歌拎到最前面的即兴唱法！
“我仍然在无人问津的阴雨霉湿之地，”
“和着雨音，唱着卖不出去的歌曲。”
“蜉蝣之人也挣扎不已执着存在下去，”
“追逐着、梦想着、继续——！”
…………
…………
走进列车驾驶室大门后，被瞬间传送到了不对外开放的最后一节车厢。在昏暗的光线中，有个存在起身向法艾点头致意。
“——哦，不好意思，忘了普通人是不能在黑暗中看见的。”
于是便有了灯光。
坐在办公桌后的唯有一人。
是个看起来最多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金发女性，身穿极其正经的藏青色小西装。
“你可以叫我「莫忘天魔女」，或者简单一点，直接叫莫忘也行。请坐，法艾小姐。”
“我和你们……是什么关系？”法艾问。
“曾有位世界之王指引了我们的道路。”
“欸。”
“日以继夜，她向我们展示了真相。”
“……是怎么展示的呢？”
“她给我们看了一部叫做《银河铁道666》的动画。这也就是这辆列车的由来。”
…………
法艾现在有种感觉，似乎这群知道某些「真相」的人，比如说莉姆莉尔和她妈，又或者是现在的莫忘，都有种诡异的冷笑话天赋……
所以冷笑话就是宇宙的终极答案？
“所以我——”
“那部动画，当时你也一起看的呀。”
莫忘笑靥如花：“看到你如今一切都好，并且还在继续唱歌……比什么都更让人高兴，我陌生的老朋友。”
“————。”
一种巨大的空洞忽然击中了法艾。
办公桌对面的这位女性，自己曾与她坐在一处，共同欢笑，共同分享动画和零食……可法艾现在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情绪也无法产生。
残留的信息如同电磁波背景辐射散落在太空中，记录着法艾曾经从那里走过。走过每条街巷，在每个店门口停驻，也曾缭绕人们的耳边，在好多人心里留下了声音，就像一阵从遥远地方吹来，并要继续去向远方的悠久之风。
但是风不记得了。
“那是……第几周目的我？”
“那重要吗？”
“…………”
“「螺旋」兜兜转转走过无数圈，最后还是回到起点。在螺旋中上升或坠落、在横坐标上永远轮回的生命，你呀……”
莫忘矮下身子，从办公桌下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方体礼盒，递给法艾。
“这是演唱会的报酬。”
法艾谢了一句接过盒子，感受着沉甸甸的重量，不禁开始猜想其中的内容。莫忘的打扮很商务，银河-666号的内饰也极有格调，按这个气氛，或许会是一瓶葡萄酒？
“直接打开看看吧。”莫忘建议。
“可以吗？那就……”
解开蝴蝶结，褪下红丝带，掀开盖板。礼盒内衬是蓝紫色天鹅绒，恒温系统让内部保持在冷藏状态，白色的水雾像波浪般涌出。
法艾小心翼翼地掀开最后一层轻纱。
“什——”
她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
静静躺在礼盒绒垫里的，莫忘珍藏多年的宝物，竟然是一瓶早已退市的天鹅座快乐水！
法艾拼命摇头：“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我记得法艾小姐也是这牌子的忠实拥趸，正好冰箱里剩下最后一瓶，就送给你了。”
“可是，含有‘那种’成分的……”
“喝一瓶少一瓶，我知道，”莫忘点点头，“就像星球，炸一颗少一颗。”
不是稀少的问题，是成分的问题！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里面有化学极乐的东西还去喝，无论是作为老师还是偶像，都是彻彻底底的失格啊！
“哈哈哈，我知道了。你是想和我碰杯，又不好意思说对吧。这有什么！服务员，拿两个子弹杯，还有冰球来——让我们为友谊干杯！”
“对、对……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