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纠正摄影师的奇怪文案了，因为今天是法艾小姐和莉姆莉尔出发前往苍塔的日子。
法艾只来得及发短信让她改得稍微普通一点，还没得到答复，企业号就穿过了仙后27的机械球壳，本地信号也一下子掉到了零格。
“金属屏蔽！！”
可恶，仙后27的信息工程师都是吃干饭的吗！无力地咒骂着一个都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群体，法艾把手机往小方桌上一丢，生无可恋地躺下了。
曾经在黄金时代，银心联邦境内全部被同一个来自银河中心白色巨塔的信号源覆盖，但经过各种各样的科技失落、基站崩毁、维护终止，如今的通信网络基本是以某个繁荣的殖民星球为中心向外辐射几十到几百光年的球形区域，并且分为本地信号和漫游信号。
本地信号能享受最高网速，但仅限于星区局域网；而漫游信号又慢又容易掉，只有在营业厅高价购买一种叫“脚手架”的增值服务才能顺畅使用。
夜莺能在黑暗时代成为红遍银河的超级偶像也有一部分是拜其所赐，因为经纪公司【丹妮娱乐】在用两年发掘和培训她之后，就直接买下了48年的全域漫游推流。
此举让每个只用得起本地网络的普通人每周末打开手机，都能看到夜莺的演唱会片段（480P），正好截断在副歌开始前一秒，只需要签到一年就能解锁高清完全版的9.9折券。
之后更是在八大星区的核心商业区最高楼放出了大屏擦边球广告，风头一时无两。
因为这些举措，在一些品位低下的地方也有人将夜莺称为“青塔太后”，不过那些声音只要发到网络上就会立刻被丹妮员工亲切围观问候，帖子也会很快消失。
“是真的吗？”法艾明知故问。
“你问夜莺，关我「No.40」什么事？”
明明可以继续装死，夜莺却还是从旁边飘出来说道。
“所以你能出现到底是什么原因？真的是我人格分裂了？”
“别问我。”
“不问你问谁？”
“问你自己。”
“…………”
法艾撇撇嘴，不置可否。关于夜莺的事情一直都是谜团，她上次说服自己用的理由是“大概是因为夜莺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谁又不想呢？莎芙、38号、巨锻匠，每个在黑暗时代认真生活却失去了居所的生命，都怀抱着相同的渴望。如果巨锻匠诈尸是因为她本质不是法艾、而是误闯入「妖精庭园」的异乡灵魂，那夜莺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安啦，”夜莺安慰她，“反正你看到的画面我也能看到，我平时不出来就是了。”
“其实你出来我也没意见，只要别一惊一乍地吓人就好……”
法艾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夜莺说，我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整天飘在旁边叽里呱啦，她是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夜莺装可怜，法艾就会退让一步，愿意让她飘着了。
不就是个背后灵吗？望月有得，我法艾有不得？
夜莺一计得逞，继续得寸进尺地强调自己的作用：“宇宙危机四伏，如果不小心遭遇了敌人，光靠一把铲子打不过的话，你就像「草莓之月」那样大喊一声「Eden le Fae」，我可以想办法捣鼓出一点动静把敌人吓跑。”
“你不能直接飞上去拳击敌人吗？就像「草莓之月」那样。”
“对不起做不到。”
“别人家的背后灵可以，你怎么不行？你比别人差在哪儿吗？你要是把露半截身子吓人的工夫用来学习……”
“我是智力型背后灵。”
“表现呢？”
“可以给你提供一点苍塔的情报，就现在，就在这里。”
“？？？”
若无其事地说出很重量级的话了！
是那种吗，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重磅情报，但只要不问就不说的讨厌家伙！
而且法艾迅速搜索了一下记忆，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这回事！
她在藏，啊，在骗……有一就有二，不难想象夜莺其实并不是表面上这么傻白甜，她利用偶像身份打探到了很多事情，但用某种方法全部封存了起来，不让现在的法艾知道！
法艾出离愤怒了，大吼一声扑向夜莺。
从她的半透明身体里穿了过去。
夜莺一脸神秘地说：“除了白塔之外，每座巨塔都代表了一种业已失落的力量，而苍塔所研究的那股力量，曾被数十亿人称作【心能】。”
“心……是俺寻思之力吗？”
“但实际上它并不能扭曲现实，最典型的用途是有机体的肉体改造。苍塔里那群自我封闭的门徒，整日都在研究如何让自己的尘世躯壳变得更加强大和完美。”
“也就是说，免不了要和怪东西打架了？说不定他们研究出来的某种三头六臂的究极存在，如今还在废墟中茫然游荡、之类的剧情……”
“也不好说哦。不过至少在黄金时代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的塔主夫妇是两位猫耳娘，所以研究并没有脱缰到过分的地步，大抵上还是留着一些‘贵族’风格的体面。”
“最好是能体面一点，不需要我来帮他们体面就最好了。”法艾嘟囔道。
另一边，莉姆莉尔完成了起飞程序，飞进广阔宇宙空间的企业号转入平稳阶段，并由航行AI接管。
见莉姆莉尔走进船舱，法艾也收声了。
“在和谁说话呢？”
“自我批评。”
莉姆莉尔从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往方桌这边走，手上剥着吸管，却把塑料包装留在手上，吸管剥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
“在紧张吗？”法艾问。
“有一点。只有一点点。”莉姆莉尔叹了口气，把吸管捡回来在袖子上擦擦，坐到了法艾小姐身旁，两人的大腿紧紧贴在一起。
“桌子还有三面是空的哦。”
“我知道。”
“为什么要来挤我？”
莉姆莉尔不回答，脚在桌下不安分地乱动，从法艾的膝盖弯下面钻过去，双腿合抱缠住了法艾的腿。
法艾无奈地问：“这招是你跟望月学的，还是望月跟你学的？”
“为什么突然提到她？”
莉姆莉尔这下索性把法艾的右手也抢过去抱在怀里，呈现出一种树袋熊似的姿势，法艾毫不怀疑现在自己要是站起来，这位身高比她高足足一个头的少女也依然会挂在她身上。
莉姆莉尔很少在家以外的地方露出这幅姿态。她受过专业训练，一般不会撒娇。
法艾用自由的左手抚摸莉姆莉尔的脑袋，轻声问道：“好了、好了，怎么啦？”
“我怕。”
莉姆莉尔说。
“……”
“不是害怕苍色巨塔。”
“那是怕什么？”
“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调查真相或是阻止阴谋，这种事我是不会去做的才对——因为这是妈妈最擅长的事啊。”
莉姆莉尔的表情隐藏在披下的刘海中，看不真切。
“她一定早就去过苍塔，大概其他几座塔也调查过了，然后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她就是这种人。那我现在又在做什么了？我的生命是她的延续，我的脚印踩进了她的脚印，我的名字写成了她的名字，现在就连……”
“现在就连她的事业，你也要继承。”
“「继承」？”
“去河湾公园钓鱼那天，其实我见到你妈妈了。”
“你、你们果然私联了！难怪那天我听邻居说有个白毛在街上炫耀大鱼！”
莉姆莉尔惊呼道，但瞬间又变回了稍显灰暗的表情：
“小姑以前常常揪着妈妈的耳朵说，妈妈的心病是治不好的，只要还有人在呼唤英雄，她就会宁愿抛妻弃子隐姓埋名，在宇宙的某个角落花费几十上百年去拯救世界……小时候的我不相信，那么好那么好的妈妈去当了其他人的英雄，那我呢？她还会来接我放学吗？然后在我17岁生日那天，一切都像小姑说的那样发生了。”
“银发魔女对我说，她要奔赴一场无名的战争。”
“她当然会那么说……”
“那么，”法艾话锋一转，“那不就意味着，她成了大忙人，不能分心去管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比如区区一颗星球的末日，或者是在刚认识的朋友身旁陪她入眠……但这些微小而必要的事情，我们可是很擅长的呀。”
莉姆莉尔歪过头不解地看着法艾。
“而这就是你的、我们一起踩出来的，全新的脚印。”
“法艾小姐……”
“我果然还是相信奇迹。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过不了葬仪师心理测评吧。我相信善恶有报，我相信希望永存，我相信每一个诉说着消亡的灵魂深处都有活下去的冲动——而我自己就会成为对这些问题的回答！”
“那你还不用No.38的力量？”
“我不用。”
……莫名其妙！
莉姆莉尔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保持侧抱着法艾的姿势微微一用力，只听得法艾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就被摧枯拉朽地压倒在地。
“等等，莉姆莉尔？你想做什么——”
“尽说大话……那你就尽管祈祷奇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