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莉姆莉尔在油煎的滋滋声中醒来，鼻子立刻捕捉到了里脊和培根肉的香气。
是法艾小姐在做早饭。
莉姆莉尔以往休假在家的时候，整晚整晚地熬夜打电动，白天睡到十二点，不刷牙不洗澡，肚子饿了就吃营养剂拌麦片。时间长了，垃圾丢了一地也懒得清理，半梦半醒之间误触蓝牙开关，听到最喜欢的夜莺情歌在耳机里播放出来，都感觉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残响。
现在早上起来有现成的早饭吃，忽然仿佛有了一种养家糊口逃避未来的日子过了三年，结果发现老妈偷偷给留了一张八位数银行卡的惊喜。
这份惊喜已经持续了几个月，并且还会一直持续下去，把奇迹逐渐重铸成日常的形状。为什么我们能够安稳生活？因为波函数是会坍缩的——光是把这句话放在嘴里咀嚼，都仿佛能从字里行间挤出蜜来，笑容便挂到了莉姆莉尔睡眼惺忪的脸上。
“怎么了，梦到好事了吗？”
法艾端着煎饼卷走进客厅，把盘子摆到莉姆莉尔面前的茶几上，还给她倒了一杯牛奶。
“嗯……梦到了我们相遇的那天早上。我煎的牛排，是不是有点咸来着？”
“何止是有点。”
“然后你就出现了。这就是所谓萍水相逢的前世之缘，是命运的安排啊。”
“是你妈的安排吧？”
“真不浪漫！”莉姆莉尔鼓起脸颊。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以后，但是法艾小姐喀哒一声推开窗户，大气循环系统正好从那里送来了舒服的风。
把饱含爱意的煎饼一口一口啃完，洗个脸出门走走吧。
——咚！
门外传来的闷响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兴致被打搅的莉姆莉尔颇不高兴地皱起眉头：“谁在门口？是阿灯认错了吗？”
“回大小姐，二妹被您扔下飞船之后，到现在还没回家呢。”法艾拿腔拿调地答道。
“罢了，估计又去哪家新开业的脱衣舞酒吧鬼混了……那外面是在干什么？”
“呃，”法艾的表情有点尴尬，“小恶魔一早过来，你还在睡觉，我就把你那块滑板借给她在院子里玩了。”
“你是把孩子的高达手办借给亲戚小孩玩的混蛋家长吗？！”
“玩玩又不会坏。”法艾委屈道。
“我不是怕板子怎样，我是怕她摔坏了！”
莉姆莉尔拿着煎饼就冲出房门，正好和小恶魔撞了正脸。
只不过是颠倒过来的正脸。
小恶魔整个人……整个恶魔头下脚上地挂在滑板上，脑门上戳出两根尖角，结结实实地扎进地面里；两只手撑在旁边使劲，正试图把自己拔出来。
“早上好啊，莉姆姐姐……这个好难啊。”小恶魔颠倒着朝莉姆莉尔招招手。
“小恶魔，反重力冲浪板要考驾照的，D本或者E本，你知不知道？”
“呜？！”
虽然道路交通系统早就名存实亡了，现在天天在太空里开飞船讨生活的宇宙居民也没几个拿着驾照本，但用来吓唬守序善良的小恶魔倒是正好。并且如果她真想去考，就会发现根本没有驾校和考试机构……这难道不是一个死局吗？
“——那我能看莉姆姐姐的驾照吗？”
“咦？”
“想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小恶魔清澈而纯真的好奇眼神变成了尖锐的针刺射向莉姆莉尔，她满头冷汗地避开视线。
思考，莉姆莉尔，思考。
她当然没有驾照更没去过驾校，技术都是靠自己皮糙肉厚不怕摔，在院子里强行练出来的。
不是她自夸，可能是继承了妈妈（天天骑着一根铁棍超速飞行）和母亲（每周末陪她一起）的优秀基因，她对于驾驭这类危险的速度怪兽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天分。
帝座一考验了她，而她交出了及格答卷。但这不代表她就有能力去教别人了……
“对了，宗申人！”莉姆莉尔突然顿悟。
“咦？”
“宗申人的玛土撒拉星上保留着全银河最后一家飞行器驾校，但他们偏偏最喜欢无证驾驶！呃……我的意思是说，我在那里考过了科目四，但你也知道，宗申人做事最粗心了，结果他们忘记给我发驾照了。”
对不起，小雀；对不起，宗申人。莉姆莉尔在心里暗自向数十光年外的星际友人们道歉。
“玛土撒拉……总有一天会去的！”
小恶魔的思绪飘向了她根本没去过的星空彼岸。
法艾刚从房里走出来就知道莉姆莉尔又忽悠人了，那个绷不住的表情要是放在动画片里，肯定额头上已经挂满了黑线。
“真的不去接望月回家吗？”她问莉姆莉尔。
“没必要吧……她的鼎鼎大名在仙后27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可能走丢的。”
“最好是这样啦。”
法艾还是有点不放心，转而问小恶魔：“今天生意忙不忙？我们一起去找一下望月？”
“就是因为不忙我才过来玩呀！”
小恶魔没心没肺地笑着，就好像营业额归零直接关门歇业也不影响她的收入一样。
“发生什么了吗？”
“好像是说附近开了家会员制仓储超市。因为人家是连锁店嘛，价格压得超级低，客人就都被抢过去了。”
“那你怎么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以后的经营怎么办？”法艾担心地问道。
“再怎么说也饿不死，无所谓的啦！比起那个，梅塔早上给我打电话，说愿意搬过来了。和房东扯皮很久，总算是同意退一部分租金，为了损失最小化，住完这个月就搬来仙后。那我们去接灯灯了，莉姆姐姐再见！”
小恶魔推着法艾走出院子，莉姆莉尔嘴里嚼东西，一手拿煎饼，一手举起来随便挥了挥。
到了生活区的街上，小恶魔才突然松了口气，说道：“我就是不想让莉姆姐姐担心。”
“谢谢你这么懂事。也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莉姆莉尔把小恶魔捡回来四年了，信任度竟然还不如刚来三个月的法艾，有点好笑……不，还是说恰恰相反，正因为她把莉姆莉尔当做了真正的亲人，有些话才说不出口？
“唔呜呜，法艾小姐你听我说啊……我去侦查过那家店了，办会员卡就象征性收68，一瓶核子可乐卖两块，别的东西打折更夸张，真没道理吧？！建议零售价明明是三块钱，你去星港区的坑人店家，能要到3块98！我怀疑他们卖假货，店员还叫我不买别摸！”
“有入场费是该便宜点……但常驻六折确实有点过分了，这是不给同行活路啊。”
“对吧？我们待会儿正好路过，我带你去看看那帮人的丑恶嘴脸！”
小恶魔表面上义愤填膺，脑子里想的却是：好，这样就成功把法艾小姐拐过去了，沾上她走哪炸哪的霉运，你们这店铁定完蛋……
法艾表面上安慰小恶魔，脑子里想的却是：折扣力度真有这么大？不知道东西新不新鲜、种类丰不丰富？这必须亲自去看看，不是想办卡啊，就是侦查一下敌情……
两人各怀鬼胎，鬼鬼祟祟地走进了商业街。
坐电梯上到四楼，出门就是小恶魔说的那个无良店家，竟是财大气粗地直接包下了整个楼层，把原本的装潢都翻新了个遍，墙面立柱全部涂成天蓝色，看起来和下面三层格格不入。
而在正门之上，LED灯管拼出了店名：
【景国人粥】
“——咦————？！”
法艾忍不住大声惊叫。
“哇——？！”小恶魔本来气势汹汹想再说些坏话，法艾却先无师自通地尖叫起来了，吓得她也下意识跟着叫了一声。
就好像刀还没砍下来就演技逼真地躺下打滚，反倒把拿刀的人吓了一跳，没等小恶魔回过神来，就从店里走出两个戴墨镜的魁梧壮汉。
壮汉站在法艾和小恶魔面前就像两座大山一样，双手背在身后完全堵住了进入的通道，左边那个语气不善地说道：
“怎么又是你这丫头？昨天跟你说过了吧，买不起别碰！”
通常而言这个时候就该轮到法艾小姐出来装逼了，比如用八位数银行卡狠狠抽打他的脸，或者一个电话把他老板叫出来，可惜版税不在法艾手里，她也不认识他老板。
不……根据昨晚摄影师的证词，说不定是认识的，可能还是见过血的关系呢！
但反正叫不出来，那就没用。
“会员卡是68块钱？这我们还是办得起的。”法艾挡到小恶魔身前，挺直腰板让自己看起来尽量高一些，即使她踮起脚尖也只能堪堪超过一米五，在壮汉面前就像布娃娃般微不足道。
“不行。”
然而壮汉却回绝了她的正常诉求。
“这丫头昨晚偷偷摸进店里搞破坏，弄乱了一堆东西，没有将她扭送警局已经是我们法外开恩！”
还有这事？法艾用余光偷看小恶魔。
“我才没有搞破坏！我就是不小心被凸出的货架绊了一跤，然后在摔倒途中抓掉了横幅，又带倒了一块立牌——”小恶魔越说越小声。
“呃，嗯……”
差点忘了这姑娘还有一点点冒失属性，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被硬币咬过的那根手指忽然开始幻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