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自然时过后，企业号解除了曲率飞行。
水都星的全貌终于呈现在法艾和莉姆莉尔眼前：湛蓝色的星球地表上点缀着星罗棋布的岛屿，人类活动的灯光就好像倒映在海中的星空，从星球最左端到最右端不分昼夜地明亮。
“这次委托有些复杂，再来复习一遍任务目标吧。”进入了工作模式的莉姆莉尔说道。
“嗯，首先是银心系统发布的公诉委托，水都星即将消亡——尽管我们在这个距离依然看不出任何消亡的前兆。”
法艾伸了个懒腰，肩胛骨后侧关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然后是，银发魔女的私人委托。由水都的工作室制作、服务器也搭建在本地的《大将军》IP网游，疑似混入逆模因污染。”
莉姆莉尔点点头，坐到驾驶席上接管舵盘，关闭了企业号的自动驾驶。
“这两件事不太像是没有联系的巧合，但现在我们还没拿到确切证据。暂且按照正常流程执行，水都星外来人口很多，不需要额外伪造身份融入本地，我们的身份就是普通游客。”
“明白了。”
葬仪师作为银心系统直接指派的公务员，在境内调查行星竟然还需要掩盖真实身份，也就是黑暗时代联邦权威下降才有这一出了。
法艾不禁想，这颗水面泡沫般繁华的水都星上现在有多少人口，如果她没能做些什么阻止幕后的阴谋，又会死去多少人口？到那时，她平日里爱看……没有其他电视台而不得不看的那些动画片和电影，还能出到下一集吗？
“那就是江户城！快看，快看！”
莉姆莉尔刚才还一本正经地掌舵，忽然又从座位上倏地站起来，扒在了挡风玻璃上。
“在哪儿？”法艾在似是而非的上百团城市灯光中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有什么明显的标识。
“那里，那片海水颜色和周围不一样。”
莉姆莉尔的指甲咔咔咔敲着玻璃，法艾总算找到了她指向的城市。
海水颜色还会不一样的吗？
但在江户城……和旁边那座城市周围，的确有一片椭圆形的海域颜色更加深邃。
“大概是围起来的海水浴场吧，”莉姆莉尔猜测，“其他城市都是电影拍摄场地，属于闲人免进的工作区域，就没做旅游配套。”
“很有可能。旁边那座城是？”
“根据旅游指南，是水都星最有排面、历史最悠久的片场岛屿——《大将军》的岛。”
“大将军？！”
法艾大声喊道。
“我知道你圣地巡礼很兴奋，但禁止买过量周边，会影响行动。”
“是是是……不是，怎么就买周边了？那种幼稚的晨间儿童特摄，我法艾怎么会喜欢看？那是老电视没得节目看，才——”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什么啊，这个低能的手机铃声？”莉姆莉尔笑道，“你不会是为了配合水都星的气氛，特地找了这个BGM换上了吧？”
“我没有——”法艾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
【…………】
“喂？您好？”
【名字，别让人收走了。】
听筒里传出了仿佛来自遥远水底的声音，只说了这一句，电话就径自挂断了。
法艾愣在原地。
“怎么了？广告电话？”莉姆莉尔问。
“不是……好像是在提醒我，或者警告我。声音听着有点耳熟，会是谁呢……”
法艾只觉得好像听过，虽然对方刻意遮掩了原本的声线，但正是这个伪装后的假音，很像是……经过电流麦加工后的失真质感。
但还是想不起来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她的电话号码，又是怎么跨过天文距离打给她的。为了抑制下岗潮带来的巨量电话推销，联邦明明限制了陌生频段的通话距离……
企业号逐渐接近江户城星港，汇入了等候海关检查的长龙中。莉姆莉尔也把航行的权柄归还于飞船，回到起居区域收拾装备。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毕竟没有发生前置灾难，文明形态还很完整，缺东西临时买都行。
很快队列就排到了企业号。
海关人员操着一口没听过的本地方言，叽叽歪歪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又时不时夹杂两个带口音的中文词语，微妙地能够勉强理解。
唉，平时质疑银河通用造词法是某种模因，这种时候又开始希望所有人都说普通话了。
普通话是最普通的话！
“你的，咪西咪西？”没有水都方言技能点的法艾努力尝试和海关人员沟通。
“我，出勤中的，咪西不能。”海关人员笑着回答道，“证件无问题。欢迎，谢谢茄子。”
“谢谢茄子。”
于是企业号成功入境。
法艾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莉姆莉尔说道：“水都话也不是很难嘛。”
莉姆莉尔目瞪口呆。
通过海关的飞船由引航员统一带领，前往江户城近地轨道星港停泊，每个批次十艘船，企业号排在第三。法艾在舷窗边看着天空贴图逐渐由宇宙背景无缝切换到大气层内漫反射的湛蓝，忽然注意到半空中悬浮着好多轨道。
就像看小恶魔玩过的某个跑酷游戏一样。
“莉姆莉尔，那是什么？”
“那是有轨电车啊。水都星轨道交通历史悠久，空轨四通八达，相对的私人飞船比较少。”
“天上有那么多横七竖八的轨道，飞船确实不好飞……等等，那个是？”
只见一辆八厢电车正沿着贴近海面的轨道行驶，刚巧就在引泊队列旁边平行前进，像在欢迎他们来到水都星。而在电车前方不远处，就是一个站台。站台离企业号有数公里远，法艾不比普通人好多少的视力隐约捕捉到上面有几个人。
电车和飞船依旧并肩前进。
直到电车准备进站减速的时候，法艾才终于看清了站台上的情况——十个身穿水都传统服饰之蓝白水手服的女生，手牵着手站在候车区边缘。
“我知道的，水手服是中学校服。那是一群刚放学的女学生吗？大家关系这么融洽，真是青春啊……”
法艾的感叹还没说完，
就看到十个人手牵着手跳进了轨道。
“——啊？！”
来不及完全刹住、或者说只是按部就班进站的电车就对着自由落体的女生们径直撞了上去。
听不到撞击声，车头被染成红色，停在了原地。
“哦，那是！”
莉姆莉尔的声音兴奋起来，贴近玻璃。
“是JK跳轨表演啊！”
“表演？！”
“水都盛产仿生人，官方将其统一称作「人偶」。代替群演的演剧人偶、提供服务的女仆人偶、成年人专用的花魁人偶，有各种各样的型号和用途。那应该是一群临近报废的JK规格演剧人偶献上的最后一场路演，真是炽热燃烧的生命啊……对了，JK就是女高中生的意思，而【JK跳轨】是水都传统节目之一。”
“啊？啊？啊？？”
这次轮到法艾无法接受了，不知道过大的是信息量还是尺度，无论如何，这都远远超出了她贫瘠的想象。
“水都社畜最喜欢的路演剧目就是JK跳轨，早上可以合法迟到，晚上还能在下班后刺激一下。”
“我、我认为这很不好，对青少年的……”
莉姆莉尔满不在乎：“放心，没有什么坏影响。根据银心系统的资料，水都星的出生率已经连续数十年为负数，也就是说整颗星球上根本没有真正的人类青少年。再过几十年本土种族可能都要自然灭绝了，说实话，我怀疑这就是他们消亡的原因。”
“呃……”
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倒好了，随便采访点人文和社会状况就可以回去了。
法艾本以为能创作出《天园六大将军》这样充满爱与希望的儿童特摄剧的星球，就算在八百年的黑暗时代里遭受了苦难，也该是个积极抗争求存的状态，结果这……
“准备下船了，别发呆了。再怎么说也是旅游业繁荣的发达行星，放轻松啦。”
莉姆莉尔倒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甚至把清洁干净的「圣夜篝火」顶到头上遮阳。
法艾看到了就想起自己的帽子，打开衣柜往挂钩上一摸——没有。
？
她突然一拍大腿：“我草，我的遮阳帽掉在老家了！”
“这也能掉？”
“当时换戴丧礼帽，放进衣帽橱就忘了……”
导致了这一切的黑色纱巾丧礼帽孤零零地挂在钩上，像是来自始作俑者银发魔女的嘲笑。这个肯定不能戴出去，不然就算在演员占人口大半的水都星也算是奇装异服了。
法艾只能忍受着头顶空落落的感觉，从打开的玻璃幕墙跳下去。
再次踏上了异星的土地。
“对了，法艾小姐，有一位葬仪师前辈就住在水都星，我之前和她联系过。”莉姆莉尔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地说道。
“愿意给我们当导游？”
“没，她和老婆开店很忙。”
“那你提了干嘛……”
“就是告诉你有这么个人兜底，属于那种隐居的世外高人，你懂我意思吗？”
莉姆莉尔跳到法艾身旁。
“想看什么、想救谁，都放手去做吧——因为你不是正职葬仪师，没有袖手旁观的义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