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艾被收押在银河警场关押穷凶极恶罪犯的秘密监狱最底层。
在她那间连窗户都没有的严酷监牢中……有着床褥、电视、书柜、零食柜、跑步机、最新款LED屏GameGirl，还有一整盒游戏卡带。
“？”
法艾觉得不大对劲，但也没太在意。
她没有去动那些娱乐道具（也不想锻炼身体），每天除了看看书，就是反复尝试控制「爱丽丝」。模因污染就像腹泻，稍不注意就会一泻千里，搞得自己和周围都陷入混乱状态，头盔只是用外力强行堵住的缓兵之计罢了。
几天的沉寂之后，专门对付她的检察官在门外向她宣布了判决：
“反星球罪犯法艾·格林菲尔德，自认共犯，属于自首情节，从轻处理。”
“？”
“由于确有拯救其他行星的成果，属于戴罪立功、表现良好。最终对你的判决为：罚入修道院修行忏悔，归属地为玛土撒拉修道院。”
“宗申人的玛土撒拉？那儿有修道院？”
“刚刚落成，等你到达就能入驻了。”
“哦。”
“另外，鉴于罪犯体内寄生有模因病毒，为防止在服刑悔过期间再生事端，银河警场将派出安娜警官对你进行贴身监管，你可有异议？”
“呃，我没有异议……”
竟然是发配去那种脉冲星旁边的人间地狱，还有最强执法力量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如此残酷而不近人情，法艾连一句抗议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被迫顺从。
“忏悔期间，你的身份将转为见习修女，平日必须身着修道院统一服装，在升格之母伊卡洛斯的见证下努力洗净内心的罪恶和污秽。除了外出研习布道的时间，都不得踏出修道院半步。”
甚至必须穿修女服，太可怕了！
“我想问一下，当地还有其他修女吗？”
“宗申文明野蛮而落后，当地没有任何信仰基础。然而就在判决拟定阶段，安娜警官提出要你入修道院赎罪之后，其首都忽然兴建起了第一座修道院。或许那就是天启吧。”
才不会是啊，肯定是安娜和小雀私下商量过了！法艾没想到安娜的能量这么大，又或者警场内部也对猫耳娘看不惯，她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死刑、永久拘禁或者送到猫耳娘手里，剥掉脸皮当一个无名的面具女仆，结果……出乎意料。
竟然让两个摧毁比邻星B地壳的罪魁祸首，在其中一人几乎当权的边境星球重聚了！
你这判决程序合法吗？
判决结果猫耳娘知道吗？
法艾知道得了便宜别卖乖的道理，此时自然是保持沉默。没有将她传唤到法庭上由法官宣布判决，除了忌惮模因污染之外，是否也有尽量减少知情人士、赶紧生米煮成熟饭的考虑呢？
猫耳娘本来就贵人多忘事，偶尔想起来比邻星的悲剧，问到当时那犯人的最后下场，联邦外交官——恰好又是安娜兼任，就会回答：
流放到荒芜星球上承受永世的折磨去了。
如此一来猫耳娘也会满意，因为她们觉得持续性折磨比干脆利落的死刑更过瘾。
简直滴水不漏……
安娜没有多方周旋的经验，这个方案大概是由小雀提出、和莉姆莉尔仔细讨论得到的，最后利用她在警场的名望半推半就地实现。
“以上就是对你的判罚结果。罪犯法艾，你可自愿认罪认罚？”门外问道。
“我认罪又认罚。”法艾说。
“那么，事不宜迟，你就尽快回家收拾行李，动身去玛土撒拉接受管制吧。你的亲属莉姆莉尔女士正在见面室等你。”
脚步声渐行渐远。
不是，见面室在哪，你至少给我带下路吧？
法艾收拾起这几天的换洗衣物，拧动门把手，发现自己的牢房其实从来都没上锁。
在冰冷无人的地下监牢中，她只能像探索遗迹一样寻找回到地面的路。
“连个路牌都没有，怎么找啊……”
法艾的嘀咕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
忽然，旁边的牢房内传出叮铃哐啷的声音，似乎是其中的居民从地上爬起来撞倒了一堆东西，手忙脚乱地扒到了门上。
“是你？！你怎么也牢内了？”
从门后传出的声音有点耳熟，但不多。
法艾在自己短短的42周目记忆中搜索匹配项，没有搜到结果。她只能礼貌地问道：“您哪位？”
“是我，卡特琳娜！”
“卡特琳娜是谁？”
“呵呵，事后装不认识了是吧？”门后的声音冷笑道，“当初拆我飞船的不是你？”
“不是我，是莉姆莉尔。”
“哦，确实……你果然还记得我！”
法艾对卡特琳娜产生了一丝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关心地问道：“这监狱里蹲的都是十年起步的，你怎么也在？”
“你的意思是我这大海贼不配十年？！这是条子对我恶名的认可！倒是你这混蛋，你不是保护市民的大英雄吗，怎么也沦落到这地步了？哈哈，真是活该！”
“配的配的，那我走了，我不打扰了。”
“啊？”
法艾轻笑道：“哎呀，我这不正要假释出狱么。那拜拜啦，最好是永远不见。”
“？？？？？”
哐哐哐！
卡特琳娜用力敲打牢房门。
“你这特权阶级的走狗！都是动了猫耳娘的东西，凭啥我偷一艘飞船就二十年，你炸半颗星球还能无罪释放？！”
“原来是二十年啊，那更好了。”
法艾转身就要离开。
听到她重新响起的脚步声，卡特琳娜急了：“喂！我向你认错还不行吗？法艾小姐、法艾大人！你也念念我的好，我除了炸掉你们一栋楼之外啥也没干啊！又没杀人，又没抢到钱！”
“那只是犯罪未遂吧？”
“哎呀，没做的事就是没做！就结果来说，赃物不就那一艘猫耳娘飞船吗？这我是认的。但再怎么样也判不到二十年吧？！我看那法官就是为了讨猫耳娘欢心，故意把我往重了罚！”
开始卖惨求情了啊，大海贼。
法艾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没有执法权，去跟法官说啊。”
“用你的特权把我弄出去，我以大海贼卡特琳娜的名誉向你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威胁弱者，只做劫富济贫的侠盗。”
“劫富济贫也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法艾冷冷道，“还有，把你弄出去就够了？你那俩小弟就放着不管了？塑料友情啊。”
“他们都没坐牢！”
“……哈？”
“检察院给他们做了智力评定，不知道他们怎么伪装得骗过了所有人，被认定为轻度弱智，无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当庭释放了。最后还反过来给我多安了一个诱拐残疾人的罪名！”
噗嗤！
法艾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
“我没有笑，监狱是严肃场合，我又是戴罪之身，怎么敢笑呢？——除非是忍不住。”
法艾想着那俩兄弟被大姐头背刺时惊愕和绝望的表情笑了一会儿，缓了缓气，才接着说道：“其实我觉得你也不遑多让，在弱智方面。”
“那把我也放出去啊！”
“为了自由宁可承认自己是弱智吗？你的觉悟，我确实感受到了。”
法艾心念一转，忽然改口：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想办法帮你。”
“！！！”
“你先以大海贼的名誉向我保证，除了那艘船之外真的没有任何污点。”
“还有炮轰一栋楼……”卡特琳娜嗫嚅道。
“反正是早该拆迁的废楼。”
“那就没了。”
法艾看了眼走廊尽头，并没有人下来催，索性靠着牢房铁门坐下，和她掰扯起来。
“你和你俩老弟搞到猫耳娘工程船，不仅会开，还爆改了不少，对吧？猫耳娘的飞船图纸严禁外传，你们是如何掌握的技术？”
“呃，我们大概寻思了一下就上手搞了，然后就……搞出来了。”
“寻思？”
“寻思。”
“……有没有人说过，你们可能是工程学天才？”
“我们不是轻度弱智吗？”
法艾哑口无言。
平复了心情，她继续道：
“我之后会去玛土撒拉星。在那里生活的宗申人，文明的各个方面都非常落后。”
“你们的天赋，在那里也许能真正地发光发热……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浪费在你们其实根本不擅长的烧杀抢掠上。”
“不擅长？”卡特琳娜不服气地嘟囔道，“我可擅长了，我最擅长了……我可是不用看任何人脸色的大海贼啊……”
“我以前看过一部老电影。小时候被欺负的主角长大后加入了当地的混混帮派，跟着老大为非作歹，但不知是因为他天生愚笨还是善良，那些坏事他一直做不好。”
“…………”
“直到有一天，同伙在他面前欺负普通人，终于越过了他的底线。他忍无可忍背叛了帮派，结果却被帮派请来的高手打到濒死。”
“这主角高低也是个弱智——”
“我在想，你在孤儿院的那些恶作剧，是在渴望大人的关注吗？你去当自己不擅长的宇宙海贼，是不是因为当年的渴望一直没有得到满足？你的内心一直没有长大，一直……”
咣！
铁门被拳头打得哐当作响。
“你又懂我什么了？！”
“我懂的，因为我是老师，是班主任。”
嘿咻……
法艾从地上站了起来。
转过身，像是在回应这一拳似的，却又像敲门一样地伸出指节在铁门上叩了叩。
“你要怎么选？”
“是在这间牢房里蹉跎廿载年华？”
“还是到玛土撒拉去，到一个会有很多人真正需要你的地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