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艾用力推开修道院的厚重大门，脉冲星之光比她先一步踏入了昏暗的室内。
大堂是圆形的开放式穹顶。
两侧靠后是通往建筑后部的走廊，以及向上的螺旋楼梯，都是对称的设计；二楼三楼的环廊如同绞轮，各有一道天桥凌空横跨，连接对侧。
大堂靠后的位置，摆放着一座两层楼高的升格之母·露希法琳雕像，材质似乎是钢铁，遮挡了后方的环形楼梯，看起来和环境格格不入。像是图书馆挂牌修道院后临时拉来充数的，表示我们这里虽然收藏了一堆和四神信仰无关的书籍，但确实是宗教场所，如此哄一哄猫耳娘。
球形穹顶上刻画着图案，却不是宗教场所常见的神学壁画，而是一幅天球星空图。
玛土撒拉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因为脉冲星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强大，它喷射而出的束流让夜晚也亮如白昼，隐去了其他恒星的踪迹——古代宗申人能看到完整星空的概率，比玛土撒拉把他们孕育出来的概率还小。
因此，宗申文明其实是在根本不知道星星之外还有星星的前提下，单纯因为本能中对速度和极限运动的喜好，和其他文明殊途同归地爬完了航天科技树。
——但在这里，不知道在拜谁的玛土撒拉修道院（大图书馆）内，却有一道星空穹顶。
详细、完整、精确，和法艾在企业号全息星图上看到的如出一辙。
“这座建筑的设计师……是比邻星难民？可是，非公民怎么会崇拜猫耳娘的神？”
法艾皱起眉头，把被她开膛破肚的可怜吸尘器拖进室内，踢到一边的墙角空地。
正门在身后合拢，她缓缓走到大堂正中，深吸一口气，猛然仰头望去！
“……！”
本意应该是方便环廊上的人直接去往对面的两道天桥，在大堂正中央向上观测，竟然正好形成了横纵两道分界线，将星空划作四个区域。
“——天幕投影法？！”
果然形成了一幅标准的导航星图！
有了这张星图作为指引，只要是会使用天幕定位星球位置的银河联邦居民，都能驾驶飞船自己找到玛土撒拉所在的位置。
而带着这张星图离开玛土撒拉的宗申人，无论去往何方，也就如同把故乡带在身旁一般。
这到底是……
【无论你去往何方，玛土撒拉永在月旁】
【无论你身在何处，玛土撒拉仍是故乡】
“——？！”
从露希法琳雕像中忽然响起了吟唱。
里面偷偷藏了音响？法艾知道的，这肯定是银发魔女的手笔，算算这位行踪捉摸不定的老朋友也有很久没出来刷存在感了。
“永在月旁……月亮这个名字，我记得是专指地球的天然卫星吧。”
结合两台【百夫长】的情况来看，宗申人或许也是受到银发魔女偏爱的文明（之一？）。她给猫耳娘留下了锻造术，给宗申人留下的则是两台可变机甲，和……两句归乡的祝福。
会是单纯的祝福吗？
毕竟玛土撒拉和位于太阳系内部的月亮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既然她这么说了，就代表……
在玛土撒拉某处留下了通往月亮的虫洞？
在这地球消失、月亮亦不知所踪的时刻？
……搞不明白。
银发魔女的很多谜语都要等到真正应验了才能理解其中隐含的意思，就很没意义。
没人给法艾讲解修道院的构造，幸好也没人来管她，名为软禁，实际可能是小雀白送了她一套首都市内塔楼别墅，其余都任她自己安排。
哦，修女服好像还是必须得穿的。
法艾探头看了看通向后方的走廊入口，发现是只有一边墙壁的开放式侧廊，和另一边的侧廊共同将后院包围其中。院子里光秃秃的，和玛土撒拉绝望性的绿化率如出一辙……
再深一点就到头了，看来重点还是塔楼的上面三层。
话说正常修道院一般都是功能建筑在主教堂周围铺开的平面建筑群吧？虽说是临时挂牌，但这种装都懒得装一下的态度很有宗申风格。
法艾沿着螺旋楼梯登上二楼。
透过狭窄的方窗，能看到旁边的院子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带着七八个孩子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幼儿园吗？”法艾嘀咕着，视线移向院子所在的建筑，她立刻得到了答案。
【锈水福利院】。
“……啊。”
福利院。孤儿院的委婉说法。
以宗申人闲着没事采取危险行为害死自己的概率来说，本地的孤儿群体应该在一个不小的数目。在这前提下能进入福利院的孩子……大概是从出生就未曾见过父母的容貌吧？
法艾一阵无言，加快脚步走过除了书架之外什么都没有的二三两层，来到穹顶下的阁楼。
阁楼是小雀给她留下的生活区域，会客室、起居室、卧室和餐厅一应俱全，配套了厨房和内外双卫生间，甚至布置了全屋水冷以应对太阳直射在屋顶上穿透进来的温度。
看起来完全就是一间现代化公寓。
小雀想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法艾老师愿意的话，想在玛土撒拉住上多久都可以。
不过这样的公寓对一个被投入修道院中软禁忏悔的赎罪修女来说或许太奢侈了。
而且首都市民都住着那种外表破破烂烂的自建房，两三层楼都能算豪宅了，法艾却直接白嫖了一座图书馆！
四层的岩石塔楼，放在整个首都范围内都是地标级的，换句话说，就好像公共设施、区域改良建筑一般——由法艾全权管理。
会不会有种钦定的感觉呢？
作为报答，就从今天开始做些社会福利，履行自己作为修女——更作为老师的责任吧。
起居室的茶几上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修女服。法艾捧起修女服，一张纸条从里面滑了下来：
【莉姆莉尔传达了「爱丽丝」的事。这件修女服内部经过特殊加工，也许能稍微帮你控制模因病毒。很期待法艾老师的修女装束！是叫制服play吗？拜托穿上让我看看！小雀留】
“……这疯丫头。”
法艾的手指在修女服上摩挲，感觉布料很是厚重，而且似乎缝了两层。她将衣服抖开，至少先确认了不是银河市场上提到“修女服”这个词更容易联想到的布料很少的款式。
明明是侍奉神明的角色，为什么会往那方面发展啊？
法艾关上起居室房门，把遮阳帽挂到衣帽架上，脱下身上的连衣裙，一头套进了修女服黑色长裙中。
竟然非常合身。
内层布料原来是类似防护服的紧身面料，高领子包覆了玉颈，把下巴以下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藏在罩袖里的双手更是裹在了一层黑色丝绸手套里，保证撸起袖子做事的时候依然连一寸皮肤都不会暴露，非常的保守。
难怪说能帮忙控制模因污染——这不就和望月的方法一样吗？幸好小雀考虑周到，把防护服藏在了外面的正常修女服里面，不然法艾也要被迫滑向伤风败俗不知廉耻的深渊中去了。
然后是头巾……修女头巾一般会将佩戴者的头发全部遮挡住，只露出脸庞，但法艾手中的这根头巾似乎有些不一样。
在它应该开着脸孔的位置，是一张白色的陶瓷面具，摸起来手感冰凉，刻画着一张沉静温和的面容。
就连脸部都隐藏起来——原来是这样！贯彻了只要不被看到就能阻断视觉传播的核心方针，从头到脚严密包裹起来，不管法艾在这件厚重罩袍里是本体还是爱丽丝的模样，其他人都不会受影响！
法艾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小雀。”
【怎么了，法艾老师？】
“这个陶瓷面具，感觉不是宗申风格啊。你还向其他星球的人透露了「爱丽丝」的存在？”
【没有啊。我本来想去联邦市场找人定制面纱，但是突然出现一个自称魔女的女生把那个面具给了我，说你肯定用得上。】
“……哦。那就好。”
法艾挂掉电话，不由得松了口气。
模因确实会通过视觉传播，但去找无关人员定制反传播装备，这个念头本身——就是在潜移默化地传播了。
如果银发魔女没有及时出现，小雀会在描述具体需求时把「爱丽丝」无意间透露给制作面纱的裁缝，而后对此毫无察觉的裁缝再以八卦闲谈的形式继续扩散——指数级的扩散，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切都发生在小雀知道模因危害的前提下。
她知道，她想帮忙，然后反而会搞砸一切。
传播载体不会明显地突然发病发狂，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成为了传播载体，这就是模因病毒最可怕的地方。
法艾默默感谢了银发魔女，然后把头巾小心翼翼地套到头上。
陶瓷的面容没有眼孔，只能从眉角的观察孔看到外界。这对最近一直为「爱丽丝」烦恼的法艾来说，反而是松了口气。
在起居室一角的落地镜里，玫瑰金色长发的少女已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位肃穆而圣洁的修女。她安详地闭着双眼，仿佛正全心全意地向升格之母伊卡洛斯（也可能是无与无限之光露希法琳）献上祈祷。
随便找一个人换上这身能够抹去穿戴者所有个性和人格的装束，看起来和法艾也不会有任何不同……嗯，除了车灯之外。
但将辨识度降低到这个水平已经足够了。
“好……去那间福利院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