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区生态圆顶今天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客流量高峰。
大多数都是听说有免费演唱会可听，虽然不太清楚“演唱会”具体是干嘛的，也不认识宣传海报的乐队名单里那三个人，但白嫖的白开水都是香甜的，本着不听白不听的想法就来了。
也有些人是对这座最近兴建的大型建筑抱有好奇才来的，玛土撒拉少有绿色植物，这部分人进了圆顶就左看右看，很干脆地迷路了。
小雀张罗来的摄影师和网络主播在各自的机位架好了长枪短炮，就等着乐声响起，把这场呼吁爱与和平的演唱会传播向整个银河漫游网络。
——而此时在圆顶最高的山上，临时舞台背后，设立在集装箱里的休息室中。
法艾坐在中间的座位，缩着脖子，整个休息室的气氛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普莉梅拉小姐，是吉他手啊。”安娜说。
“你认错人了吧，安娜警官？我是舰队指挥官小雀，不是什么普莉梅拉。”小雀说。
两人的视线穿过整个集装箱在空中交汇。
仿佛能迸出噼里啪啦的电火花来。
“安娜警官平时很忙呢？要处理各种案件，恐怕没多少业余时间练习鼓子吧。”
“没有你忙，流浪皇女。”
“……”“……”
两人的眼神依然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法艾终于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桌面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们再这样吵架，我们「自鸣天琴」乐队的团魂怎么办？队内百合营业也很难做。”
“什么时候有团魂的？我少看了一集？”小雀惊讶道，“直到刚才我都不知道我们队里原来有三个人！”
“确实，是昨天晚上，新加入的。”
“安娜也是，知道你对小雀从你手上逃逸耿耿于怀，但也别老踩她名字的雷点。玩梗也要玩点新的。”
“唔……”
被老师各打五十大板的两位学生，终于愿意暂且放下从比邻星到这儿绵延十几光年的芥蒂。
然后她们很有默契地注意到同一件事：
“乐队名就是「自鸣天琴」了？”
“对啊，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不就叫这个。”
「Orcust」，无人机械管弦乐团。
既是对法艾「Eden le Fae」伴奏功能的隐喻，也暗含着小雀对比邻星的讽刺——
那颗（曾经）精密而美丽的齿轮机关之星，用机械和谎言伪造出来的母神（并没有）应许之地，就好像无人演奏的音乐般缺少灵魂。
如此具有攻击性，如此的叛逆，一看就是摇滚乐队！
至于安娜，安娜不需要在乐队名上体现自己的叛逆，她一个银河警察加入咒骂猫耳娘作为起源的摇滚乐队本身就足够叛逆了。
幸好法艾不打算搞收益化，不然可能会触发警场的第二职业禁止条例。
三人一拍即合，开始筹备辱骂……今天就不辱骂了，今天阳光明媚，天空澄澈、原野繁茂，正是应当宣扬爱与美好的日子。
没错，爱与美好……
“歌单都看过了吗？”小雀主要是在问安娜。
“嗯，《一块红布》、《让部分艺术家、先富起来》、《新世界》，安娜都很熟悉。”
是的，都是内核非常积极向上的，在叛逆、消极和发泄暴力欲望居多的摇滚领域中也是非常正面的歌曲，能堂堂正正唱给家里人听的那种，法艾如此坚信着。
小雀看了眼钟：“那就期待你别出岔子吧……还有半小时就上台了。安娜警官，我有几句悄悄话想和法艾老师讲，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呢？”
安娜寸步不让：“很巧啊，安娜也有几句话，要和法艾小姐，独处的时候，才能说。”
法艾再次忍无可忍，再次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桌面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们闹够了没有？有什么重要的话不能等演唱会结束？非要说的话，你们就排好先后顺序挨个儿来说——嗯，就用名字第一个字的首字母顺序吧。安娜，请。”
法艾既已决断，小雀就气鼓鼓地出去了。
安娜不喜欢说废话，直入主题：“安娜的同事，也来了这里。昨晚，她追踪到一场，针对生态圆顶的，间谍活动。”
“间谍活动？”法艾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嫌疑犯，穿一身白衣，驾驶机车。郊区公路上，也有目击报告。”
法艾皱眉：“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你的同事没抓到嫌疑犯，把人放跑了？”
“对方很狡猾，掌握了地形优势。而且会用，锻造术。”
安娜无意为同事的失误开脱，只是如实陈述整个事件的过程。她说话很慢，时有停顿，但法艾连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认真听完了。
“我大概理解情况了。可是，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呢？这算是内部办案信息，相当机密的情报吧。”
法艾疑惑地说着，抬头却和安娜的眼神撞上。
“……难道，你怀疑我就是这个……”
“【苍白骑士】，暂用称呼。毕竟，法艾小姐有欺骗警察、地下工作的前科。也有锻造术、机车。”
回答不出所料，法艾也没办法喊冤，只能无奈地辩解道：“但我没有间谍活动的动机，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小雀，她多半会告诉我。锻造术我没什么好申辩的，但那辆星盘变的自行车……要说是机车也太勉强，就算能用锻造术捏外壳，引擎这种精密结构我搓不出来。”
“安娜，也是这么说的。”
“…………。”
看来安娜已经用类似的论据，在那位同事面前帮法艾辩解过一轮了。想必承受了很多来自同事的压力吧，法艾感到有些对不起她。
不过安娜没有趁机说更多，就此离开休息室，把小雀换了进来。
“法艾老师，近期最好少出门。”
门刚关上，小雀笑嘻嘻的表情陡然冰冻，声音也随之沉下去。
“昨晚，我在城里的探子——”
“发现了疑似‘死亡魔眼’怪谈正体的，白色的机车骑士。”法艾帮她说了。
“——老师能未卜先知吗？！不对，老师才来了这么短时间，已经埋好了自己的眼线？！”
“你们啊，”法艾叹了口气，“一个个的人小鬼大，都玩上情报战了？吉他和鼓手互不信任，我们的乐队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小雀面露难色：“要我和条子互相信任……好吧，我会努力尝试的。”
“首先就从私下里的称呼改起。”
“安——娜——警——官——”
“叫安娜就好。你知道吗？放下那张执照，她也只是个17岁的小女生，就和你差不多。她会害怕打针，会因背叛和欺骗而伤心……”
“你说得好像天天欺骗她一样。”
“呃，这个嘛……”
法艾挠着脸颊尴尬地转开头。
“好了，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我会尽量放下成见。不过，我有两条独家情报，保证都是她那些便衣的同事没可能查到的。”
小雀走近墙边的乐器架，取下她的电吉他——明明旁边准备了三角铁架，演奏也即将开始了，她却还将吉他藏在厚重的帆布包里。
难道说里面其实是……步枪、火箭筒——
她从收纳插线、拨片盒、便携效果器的薄层里取出了两张巴掌大小的正方形纸片。
——不，那是两张照片。
吉他手、live house员工、非公民、舰队指挥官、流浪皇女、地下组织领袖、机甲驾驶员，拥有这一切头衔的金发少女将一张照片拍在集装箱中间的折叠桌上。
弹出一根指节粗大、铺着厚厚老茧的食指，让照片打着旋儿横穿整个复合板桌面，抵达了法艾虚扣在桌子边缘的掌心。
那是一张像素差得像是用门锁拍摄、还因晃动而覆盖重影的劣质照片，像是那些没有突破航天壁垒的蒙昧文明目击不明飞行物的“证据”。
实际上那些UFO基本都是炒作，因为如果拍到了真的，就意味着至少有一位驾驶员要被吊销飞船执照，还会面临航天管制法的严峻指控。
法艾拿起照片看了看。
照片上就是今天意外很有人气的白骑士了。
浑身包裹着白色的布料……皮革，还是防水布？看不出材质来。刺客兜帽将他的容貌完全挡住，露出的下巴只有几个像素点，同样惨白得犹如死人。
“玛土撒拉永在月旁，那么在月夜出没的骑士，把她称作【月光骑士】也不为过吧。”小雀笑眯眯地摆弄着Rushead效果器。
“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呗。话说这哥们儿偷偷调查你手下的设施，你还给他取个帅名字？”
“互相都体面些嘛，说不定是盟友呢。”
“这照片也看不出什么……”
“月光骑士出没时，特殊的管弦乐曲会穿透目击者的耳膜，直达他们的心灵。然而实际上却只有引擎轰鸣声响过。”
“幻觉能力吗？”
“而且，有人看到，她的头顶有一对疑似兽耳的凸起轮廓……”
“猫耳娘？”
“谁知道呢？也有可能是对兔耳呀。”
这个笑话很好笑，法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