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维斯的双指没入自己的左臂之中，皮肉微微外翻，眼球的根部长在巨鼠咬坏的烂肉上，
露出森然的白骨——
一道深蓝色的封印在他左臂的剑骨上显现——
试图再次长出来的眼球被他连着烂肉扯出——
在从维尔维斯的身体上分离的刹那，眼球开始石化——最后被轻轻捏碎，化作了沙尘大小的颗粒状……
那道蓝色的封印长出无数道纷乱的蔚蓝荆棘，将石化的眼球碎屑尽数束缚，像涂抹腻子一般纳入他上臂的剑骨中——
可流血却没有因此而止……
他是唯一见过古神后活下来的存在……
而失去生长土壤的祂想要复活，就只能在他的身体上进行仪式，像维尔维斯当初亲眼所见一般，像那些大陆北部的人类一般，被融化为血水，再从血水中重新诞生出祂——
只要维尔维斯死了就行。
无论以何种方式杀死他——只要维尔维斯的意识不再存在……
祂就能重新染指这片大陆，从维尔维斯所化的血水中复活……
可维尔维斯还活着……
从某种意义上讲，在毁灭了北陆之后，古神的能力被削弱了——
因为祂几乎失去全部能够用来复活的血肉土壤……
即便维尔维斯身下的少女目睹了邪眼生长的全过程，认知到了那颗眼球，现在的古神似乎也没办法将女孩融化——
除非维尔维斯死了——
他成为了古神复活的唯一途径，也成了古神复活的唯一阻碍——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维尔维斯也就成为了自己口中的古神……
少女怔怔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好似全然忘记了她现在不好被人瞧见的模样——
“那是什么？”她不由得开口问道……
维尔维斯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起身，鲜血从手臂流下，染红了少女发丝的末梢——
“请等等——好歹处理一下伤口……”
少女顾不及滴落在身上的鲜血和自己的模样，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取下挂在门后的衣物，此刻的她顾不上害羞，当着维尔维斯的面把几件衣服笼统地套在身上——
“我去找医生，你等我一下——”
“不必了……”他拉住了少女的手臂，“有针线吗？”
鲜血从发丝的末梢滴落，在少女的后背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红色线条……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维尔维斯……
在其眼中，他的形象却与初见时有了天差地别……
……
……
黄昏的夕景四处各异，可余晖落下后淡淡出场的月牙却未必不同。在维尔维斯留在薇薇安的简陋小木屋的同一时间，在一座由抛釉红砖铺就的道路上，银白色的高跟鞋却踏出了并不和谐的声音。
“母亲！”声音的主人拖曳着一袭粉裙，毫不避讳地踩在通往议事厅的道路上。
“公主殿下，请不要大声喧哗——另外，在宫廷内称呼女王大人为陛下较为稳妥。”跟在她身旁的是一名身着男式黑白礼服的女剑侍。
金发的公主没有搭理她，径直向议事厅内闯去，两名守门的骑士张开双臂妄图阻拦她们，可其中一个却在阻拦前被随行的女剑侍挑飞了头盔——
一把银剑开道，象征着这座东南小国最高行政机构的议事厅畅通无阻，在推开高高的大门之后，是一张数米长的椭圆长桌，长桌的尽头是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性，各分管体系的大臣分列左右。
“母亲！”
“公主殿下，您太过僭越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您应该清楚——”坐在中年女性身旁的一名武官站了起来。
“我没问你，你反倒管起我来啦！要不是我把火药的成分配比给你们，你们军部现在凭什么坐在上座——”
那名武官被问得哑口无言，本就不善言辞的武人只能吹胡子瞪眼，却答不上话来。
“”还有！军部为什么要悬赏维维？为什么……唔唔唔……”芙兰达话还没说完，小嘴就被一旁的女剑侍给捂住。
“公主殿下，请想清楚再开口……”
“唔唔唔——贝拉，你松开！你不也担心维维——”
她口中的维维不是别人，正是维尔维斯。
“殿下，大家都知道维尔维斯确实和您私交甚好，但时局紧张，还请殿下的言行举止更慎重些……”一名老者站了起来。“毕竟您的言行在一定程度代表了我国对北陆毁灭事件的态度……”
老者的气还没有喘匀，就被芙兰达气鼓鼓地瞪了一眼——
“外贸部长！你也别说话！你也拿了我的好处！没有我拿给你的商品清单，外贸部和国营现在还在捡外国剩下的市场。
“是——那事情是受公主照顾了，可是今天的议题也和外销的商品有很大关系啊……两个月内我国国营商品外销的营收已经削减了四成，全是因为……”
“因为维维是吧！？那你就把我给你的商品图纸全还回来，你的那些东西我可一分利都没拿，现在我想要了——”
“这……”白胡子老者同样被堵上了嘴，他们都知道这位公主大人的礼仪有些失准，但是和她身上的才华比起来，礼仪方面的问题反倒不值一提。
就像她所说的那样……
军部所用的火药和外贸部的玻璃制品都是出自她之手……
甚至这位公主殿下在魔法方面的造诣也高得惊人，本国魔法协会在大陆上的学术著作越来越来多、影响力越来越重，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公主殿下长年来像是水闸泄洪一般的学术产出。
“在座的各位大部分都是年长者……我也不想插手国事，可牵扯到维尔维斯，不管怎么样都得……”
“芙兰达。”一直未曾出过声的中年妇人打断了她的话，这位女王陛下微微皱了皱眉头，“公主该有公主的样子……”
“可是……陛下——”
对其母亲，芙兰达不敢向对其他大臣那般过分。她支支吾吾地想说什么，可是她注视中年妇人的双眼，话到嘴边却像是被压了回去。
芙兰达继承了其母亲的碧眼，却没能继承她眼中的沉稳和内敛。从小和维尔维斯在她的身旁长大，这位王者不仅扮演了慈母，还扮演了严父。若不是为了维尔维斯，她从不曾顶撞她的母亲——
洛尔王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女王陛下。
只见这位女王陛下缓缓开口：
“诸位，虽说有些失礼，但请给我们母女一点时间。”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
“公主殿下毕竟对王国贡献很大，她的想法也不能不听……”
“过来吧，芙兰达……”女王先行从首席上站起身来，先一步向议事厅后的厅堂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