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治疗的法子……说出来恐怕会让你觉得不愉快。”
明铃面露难色，她一直紧抓着自己已经放下的衣袖。
那上面的伤口，我从未见过。
伤口呈现深红色能见到里面狰狞的血肉，被割裂的纹路如同皲裂的树皮，还冒着淡淡的黑雾，沿着她的小手臂一路蔓延进衣袖。
伤口所在的地方虽然没有流出血，但已经让她皮肤发紫，衬着仅剩下完好的皮肤苍白无比。
我原以为，明铃今天脸上难以掩饰的颓态是因为昨晚那遭的原因。
从她今天出现在地下室中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什么精神。
脸色没有往日那般炯炯有神，与我对视上又闪躲开，步调恍惚，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般。
见到她，我不由想起在深夜里一点一点无声敲打在我心上留下痕迹的晶莹。
好像从那一刻开始，她的谎言与真话，她的虚伪与真诚，她的伪装与真实，都已经彻底变得不重要。
我记得爹说过，要强的人从不会在外人面前轻易落泪。
与她相处的时候，明铃在我面前总是分外执着地试探我的信与不信，然后又频频做出不在意的模样。
我不由又想起她最后匆忙离开的瞬间，那双黯淡又倔强的眼睛。
缓缓的，好似与深夜里犹如她内心般破碎的空洞眼神重合。
明铃应该也是爹口中那种要强的人。
或许，她今天见我时的眼神躲闪，就是因为我窥见她脆弱的原因。
因为知道我看到了，才会显得更加难堪。
也因为如此，明铃今日才会分外的安静。
她没有像前两天那般轻佻，而是坐在是床边和我说起了见姬婳的事情。
“我们每天都要去见姬婳一面……见到的也都不过是些不堪入眼的事儿，呵呵，算是言传身教吧……毕竟我们的功法也就是围着床上的事……”
明铃的话骤然停下。
她不自然地捋着自己鬓边垂下的长发，看了我一眼后又垂下眼眸。
“我们现在……是朋友吧？”
明铃声音有些低，还有些犹豫，好似很在意自己刚才说的关于姬婳的事情会让我对她的态度转变。
“嗯，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得到了我的肯定，她松了口气。
才继续道：“你以后在我身边……肯定也是会见到的，姬婳把你放在我这里不会就这样不问不管。”
我心头一跳，马上想起她为了让我在她身上留下伤痕而做出的举动。
当时她不像现在这般冷静，缠着我不死不休。
我想我不该想起这种事情，但此时此刻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放送的太过清楚，耳边一阵烧。
“你……我们现在是朋友，有些事情我自然没有必要隐瞒你。”
明铃又接着开口，我集中自己的精神摆脱那一瞬的躁乱，沉下心去听她的声音。
“你知道姬婳为什么会把你给我吗？”
只要说起姬婳，她的眼底就凛冽如深冬的深潭。
我能感受到她言语中的不屑，就连眉目间含带了隐隐的杀意。
“不仅仅因为我能破你的心法，而是因为我是她现在的女儿里最优秀的一个，我也是她最满意的作品。”
她放下了拂动自己发尾的手，这才凝视着我的眼睛有些自嘲。
“我练的道，我身上被她种下的香，将来都会成为精进她修为和美貌的养料。你的修为若是被我所用，以后对她也是莫大的享受，她自然要把最好的资源给我。”
我没有明白明铃的意思，她随即幽幽地解释。
“你应该能看出来吧，我已经离金丹的修为只差临门一脚。”
因为昨夜深夜的原因，明铃嘴唇也和她的脸色一般惨白。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了一直让我心头疑惑的事情。
“只要我和你双修，只要我拿了你的阳元，我就能直接冲破金丹期跨越到金丹后期。你的阳元纯粹，我想我甚至能直接冲元婴也说不定。”
明铃轻描淡写的话，让我心间蓦地又开始有些躁乱。
双修……我自然是知道是什么。
在我行走人世时，也遇到过其他宗门弟子眉飞色舞地提及和道侣双修的事情。
他们说这是受益无穷能让修为一跃千里的人间美事。
当时我问爹双修是什么。
爹很严肃的告诉我，双修是只能和自己想要厮守一生的女子才能有的修行。
厮守一生的女子……约莫就是爹和娘那般。
我曾想过自己一定要找一位像娘亲般纯善的女子厮守一生。
不过后来师父也说我这一生伶仃，缘分浅薄，再经过爹的一番教导，后来便是没有再想过。
原来姬婳是想让明铃用我进行修行么……
心底的念头刚起，明铃刻意压低的声音将我的注意力拉回了这一方狭窄沉闷的地下室中。
“只要我金丹大成，姬婳就能生剖我的金丹为自己所用，而且冲破金丹后，我的神魂也是她最好的补品。”
在我出神的时候，明铃脸上的凛冽之色早已化成对姬婳的恨之入骨。
她的声音还有着那份我熟悉的悲哀与无力。
我看着她，明铃缓缓说出了一个关于合欢宗的骇人听闻的秘辛。
以为逃出去的姐姐。
奄奄一息想传出讯息的男人。
以及，在生和死间选择反抗的妹妹和明铃。
“要么姬婳死，要么我们死。”
明铃说。
“所以，我想让你帮我。”
“我没想过会遇见你，我也听闻你天资卓越，以后前途无量，所以你不应该殒命于此。”
听完她的陈述，我的心口也因为姬婳如同邪魔的非人行径而燃起上深深的愤怒。
先前她迟迟没有说出口的交换条件终于因为对我的信任而袒露出来。
看着她眼底的悲色，其实我想告诉她。
就算是没有提出救我出去的条件，见到此般如同炼狱的合欢宗，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手。
但又想想，如果换做前两天，她若是这么对我说，我大概也是不信的。
猜忌，从来是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了生存着想不得不埋下的劣根。
但已经抛去那些互相撕扯的猜忌，此时，面对面的我们好似已经能感同身受的寻常友人。
“我想，或许老天真是可怜我们了，如果有你相助我们或许真的能……”
可能因为心中的情感太过汹涌，明铃伸出手朝我手腕袭来。
我又想起她兀自把我的手按在她胸口上的荒诞动作，下意识地躲闪开。
只是躲开后，我又有些后悔她会因此产生芥蒂。
明铃的手有些僵硬地停在半空中，袖口滑下露出里面格外刺目的诡异伤势。
我想说出的歉意话语因着那可怖的伤势，顿时停在嘴边。
下意识道：“你的手……”
明铃也猛地收回手，继续将手臂严严实实地藏在袖中。
她的手藏的很快，可我看的分外清楚。
直觉告诉我，上面隐隐散发的怨毒黑雾比我身上现在已经开始缓慢愈合的伤口还要严重。
其实在见到明铃手臂上的伤势前，我也只以为她今天的虚弱是因为昨夜里的伤心过度。
我从未想过她会受这么重的伤，却还能坐在我身边装作什么事也没有。
在我的记忆里，那些宗门出身的女修只是身上划破道口子就哭泣的不能自已，更何况是碰到像毒又像诅咒的恐怖伤势。
我很难想明铃若无其事的与我诉说关于合欢宗的事情时，自己忍着多少不能言语的痛楚。
“在这里受伤是常态，我早已习惯。”
明铃一直勉强的脸上终于浮现懊恼之色，她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袖，身上又开始蒙着一层模糊的外壳。
自从昨天的事情的发生后，再面对清醒的明铃。
她言语间强烈的攻击性，也早已随着敲碎的伪装荡然无存。
只是那层壳子，始终都在。
“合欢宗的毒非常人能愈合……虽然有你在……”
明铃叹了一口气，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我能从明铃的话里听出了她对向我求助的难以启齿，她好似早已习惯，也不想因此惹得不得不快。
可是任由那狰狞的伤口无法愈合的话，对身体又有多少的损害。
我想起了我爹，心底有些刺痛。
面对她脸上的难色，我坚定道：“既然是能治疗的方法，你不妨说说看，只要我能做到。”
既然我们已经是朋友，我自然不能对她的伤势坐视不理。
明铃见我执着，她垂下头低声道：“要解开合欢宗的毒，就只有和异性双修调和，我知你不喜与我接触，所以还是不要继续说了。”
我听着愣的出神，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双修……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法子。
虽然不清楚那到底该怎么做，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起爹说那是只能和自己厮守一生的女子才能做的事情。
我和她尚还只是朋友。
若是说厮守……
我。
我想，我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明铃了然我的沉默，她不在意地将袖子把手蜷的更紧。
我能见到她低下的额边浮出的冷汗，她轻轻颤抖的眼睫。
胸膛的心跳倏地紊乱，越发堵塞的慌。
心底一个声音在说我不该如此畏手畏脚，另一个声音在说为友人疗伤想那么多做什么。
嘴边的话也不由自主地窜出来。
“我该怎么做。”
明铃没想到我这么问，她缓缓抬起眼，一时没说话，似在给我反悔的时间。
还没有停止运转的理智让我为自己的冲动进行解释。
“我们如今以友人相称，我能帮你肯定是要帮你，我也相信你不会做出格的事。”
明铃将袖子放在嘴边低低咳了一声。
她别过头轻声问：“如果只是握手……你会愿意吗？”
握手吗……
明铃掌心曾留在我身上的冰凉悄然翻出脑海，顷刻滚烫起来。
“只有借与我修为相当的男子的灵力才能化解这顽毒，我身边只有你……”
明铃低声解释，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还是叹了一口气。
“你若是介意的话也没关系，以我自己的灵力慢慢挨一个星期也差不多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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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多年后，想博取玥长杉同情的某小师妹弱柳扶风地迎面倒下。
“一点小伤而已，都是我给大师兄拖后腿了，大师兄你先走吧，我慢慢的也能挺过去的，怎么能在这里拖累大师兄呢……”
玥长杉：好熟悉的感觉，似曾相识。
明铃：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