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冰冷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很好。”她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温度，“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你的价值。”
她挥了挥手，对旁边的守卫队长下令：“把他带出来。单独关押。至于其他人……”她的目光扫过包括达琳诺拉在内的剩余奴隶，没有丝毫波动，“按原计划，送入预热区。”
“不！”莱恩脱口而出，“她！她是我……我的助手！她知道一些数据！她必须和我一起！”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达琳诺拉被送进去，那无异于他间接杀了她。而且，独自一人面对未知，他需要一个可以有限度信任的同伴，哪怕只是一个熟悉的、同病相怜的面孔。
梅曼拉挑了挑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但又觉得无伤大雅，或者说，多一个奴隶的生死完全无足轻重。
“可以。”她淡漠地应了一声，仿佛只是允许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带上他们两个。其余人，动作快点！”
守卫粗暴地将莱恩和惊魂未定的达琳诺拉从队伍里拖了出来。达琳诺拉难以置信地看着莱恩，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混合着震惊与求生的火光。
莱恩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梅曼拉转身离去的背影，心脏仍在疯狂跳动。第一步，他活下来了，虽然只是从即刻的死亡变成了暂时的、条件未知的囚禁。
冰冷的锁链再次铐上了他的手腕脚腕，但这一次，目的地不再是那散发着焦糊肉味的熔炉入口，而是侧面一座阴暗但坚固的石制哨塔牢房。
当他被推搡着踏上冰冷的石阶时，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庞大的奴隶队伍正像溪流一样，无声地被那巨大的、散发着高温和红光的门洞吞噬进去。空气中那股奇异的焦糊味，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
凛冽的寒风中，他紧紧攥住了拳头。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然后，让那些视他如蝼蚁、如柴薪的人，付出代价。
石牢的铁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发出了远比地牢大门更令人心悸的碰撞声，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钢铁与火焰的世界，也暂时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黑暗中，只剩下他和达琳诺拉粗重的呼吸声。石牢的铁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发出了远比地牢大门更令人心悸的碰撞声，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钢铁与火焰的世界，也暂时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黑暗，几乎是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只有高处一个小小的、布满铁栅的透气孔，透进一丝微弱的、被大量烟尘过滤后的灰白光线，勉强勾勒出这个狭窄空间的轮廓。空气冰冷而滞涩，弥漫着陈年石块的霉味和之前囚徒留下的淡淡污秽气息，但比起运输舱里那令人窒息的恶臭，以及外面那带着焦糊味的灼热空气，这里几乎算得上“清新”。
“咳……咳咳……”达琳诺拉被冰冷的空气和未散的尘埃呛得咳嗽起来，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方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后怕。
莱恩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粗重地喘息着。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掌心的掐痕也传来刺痛，但这些伤口的疼痛远不及他内心的剧烈震荡。冒险的呼喊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他们暂时活下来了，但下一步该如何走？梅曼拉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告诉他，她的“机会”绝非慷慨的馈赠，而是冷酷的评估。如果他无法证明自己的“价值”，下场或许会比直接投入熔炉更惨——至少那样死得干脆。
“你……你刚才说的……”黑暗中，达琳诺拉的声音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的嘶哑，“是真的吗？你真的是……铸造师？你能改进魔导炉？”
莱恩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石牢的冰冷似乎稍稍冷却了他方才沸腾的血液，让他能更清醒地思考。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低沉而沙哑：
“一半真，一半假。”他坦白道，在这种境地，或许有限的坦诚才能换取有限的合作。“我确实研究过魔导理论，甚至……画过一些草图。在赫斯加耶缇，任何王子都会被要求了解这些，哪怕我……”他顿了一下，省略了“无法驱动魔能”这个致命的缺陷，“……并不被期待深入此道。但所谓的‘改进方案’，现在只是空中楼阁。我需要时间，需要了解他们目前魔导炉的具体结构和问题。”
“你……你骗了她？！”达琳诺拉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恐，“梅曼拉将军最恨欺骗！她会把我们剥皮抽筋，一点点扔进炉子里当引柴的！”
“那和直接扔进去有区别吗？”莱恩冷冷地反问，语气中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狠劲，“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活着就有时间思考，就有机会寻找真正的生路！难道你真的宁愿刚才就直接走进那扇门？”
达琳诺拉噎住了，黑暗中传来她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说：“……不想。可是……我们该怎么办？他们很快就会来找你‘证明’的。”
“我知道。”莱恩的声音恢复了冷静，“所以，在我们被分开之前，我需要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关于弥尔咖利斯铸造房的一切，特别是魔导炉的情况，任何细节，哪怕是你听来的传闻、零碎的信息，都有用。你现在是我的‘助手’，还记得吗？”
他必须抓住这根临时组成的稻草。达琳诺拉作为多次被转卖的奴隶，去过的王国、见过的工坊远比困于宫廷和地牢的他多，她的信息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
达琳诺拉似乎被莱恩的冷静感染了，吸了吸鼻子，努力回忆着：“我……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每次被送进这种地方，大多都是干最苦最累的活，靠近核心区域的机会很少……但弥尔咖利斯的魔导炉，好像确实很有名，不是因为它高效，而是因为它……特别‘饥饿’。”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弥尔咖利斯地处苦寒，资源相对匮乏，尤其是优质魔晶石和富含魔能的魔兽核心。老国王在位时还算稳定，但突如其来的夺嫡内战几乎耗尽了本就不宽裕的战略储备，尤其是魔能储备。新女王伊莱雅陛下急于恢复国力，重建王城防御，对魔能的需求达到了疯狂的程度。而国内现有的魔导炉技术老旧，效率低下，为了满足这庞大的需求，只能采取最原始也最残酷的方式——大量填塞“燃料”。
“他们用的是一种……很老的型号，好像叫‘锻火之心’？”达琳诺拉努力回忆着从其他老奴隶那里听来的词，“听说启动很慢，消耗巨大，但一旦全力运转，输出也很可怕……只是稳定性很差，经常需要……‘添加燃料’来维持峰值输出。所以才会需要……我们这么多人。”她的声音再次低沉下去。
莱恩默默听着，大脑飞速运转。“锻火之心”他曾经在赫斯加耶缇的技术档案中瞥见过这个名字，那是一种被认为早已淘汰的高耗能、高风险的粗犷设计，依靠强大的能量流暴力驱动，对结构强度和控制精度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可能……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突然从远处传来，甚至连他们所在的石牢都微微震动，顶部落下细细的灰尘。紧接着，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天空，甚至短暂压过了永恒的轰鸣声。
“又来了……”达琳诺拉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抱紧了脑袋，“又爆了！肯定是熔炉区！经常这样……每次爆炸，都会死很多人……守卫，还有……没来得及躲开的奴隶……”
莱恩的心沉了下去，看来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这不仅是一个道德沦丧的屠宰场，更是一个技术落后、管理粗放的危险之地。梅曼拉的压力恐怕也极大，她需要魔能，迫切需要，否则也不会采用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牢门外。钥匙插入锁孔，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吱呀——”一声，铁门被推开了一道缝，一个穿着弥尔咖利斯制式铠甲、面色冷硬的守卫出现在门口，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牢内，最后落在莱恩身上。
“你！”守卫的声音粗粝，“将军要见你。带上你的‘助手’，跟我来。”
机会来了，也可能是最后的审判。莱恩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悸动，挣扎着站起身。他看了一眼同样惊恐万状、勉强站起来的达琳诺拉，用眼神示意她保持镇定。
他们被守卫粗鲁地推出牢门，再次踏入那震耳欲聋、充满金属腥味和硫磺气息的庞大工坊区域。巨大的吊臂在他们头顶移动，投下令人不安的阴影；炽热的金属锭被运载机甲拖拽着，在冰冷的石地上留下短暂的红痕和滋滋作响的水汽；远处，那次爆炸引起的骚乱似乎正在被强行压制，呵斥声和机械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他们被带向一座依附着巨大岩壁建造的高大塔楼，那里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铸造房。塔楼底部深入山体，与工坊的核心区域相连。
进入塔楼，温度似乎升高了一些，空气中魔能燃料的味道更加浓郁。他们沿着旋转的石阶向上，最终被带到一个宽阔的平台上。这里显然是指挥中心之一，墙上挂着巨大的、绘制粗糙的工坊区域图，桌上散落着各种报表和图纸。
梅曼拉将军就站在平台边缘，背对着他们，俯瞰着下方如同蚁群般忙碌的工坊。她那身厚重的铠甲在炉火的映照下反射着暗沉的光泽，仿佛与这座钢铁熔炉融为一体。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莱恩身上。
“你说你能改进魔导炉。”她没有丝毫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比周围的寒风更冷，“‘锻火之心’的核心问题是什么？给你一分钟，用我能听懂的话说。”
考验来了。莱恩的心脏猛地收紧。他只有一次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