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而来的是可怕的死寂。
宣怜雪望着洛映秋的眼神，先是呆滞，随后它又被惊怒取代。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她恢复了平静，面上，只剩下了愧疚的神色。
荀宣的面上，堪称可怕的平静扩散了开来。
但宣怜雪很清楚，其下蕴涵着的愤怒。
洛映秋的笑容一直凝固在脸上。
她完全不会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原本她的想法是“荀师弟询问过去的事情，然后她陈述出在未来，宣怜雪干掉了荀师弟，然后她借此分摊她的压力”，仅此而已。
但是...原来师弟也轮回了吗？
“他们三人都重生了”，他们皆是明白了这一点。
酒壶被洛映秋在不知不觉之中，抓起了一遍又一遍。
酒液与杯壁相碰，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但却丝毫没能够缓解眼前的一切。
无声的哀叹在此间响彻。
“没事的，我已经有觉悟了。如果师弟想要对我动手的话...悉听尊便即可——不过是在此间事了之后。再次之前，还是将你们带出去为好。”
宣怜雪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即认真道。
几乎是淡漠到了极致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这也不过是所谓的什么借口吧。你要是想杀我，随便出手即可，就像是上一世那样也无不可，不是吗？”
用着那种谨慎到极致的眼神扫视着眼前的宣怜雪，荀宣淡淡地问道。
但他想象之中，宣怜雪的反驳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地，她找出了一张书卷。
“这是一份主从契约。以自己的灵识为墨，便可以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是我在一处秘境之中曾经找到过的。荀师弟...应该记得它。如果师弟现在不放心的话，现在可以先将之签订。”
带着颇有些狐疑的眼神，荀宣打探着宣怜雪面上的神色，试图从中看出哪怕一点虚假来。
但是完全没有。
他想象之中的“她不断地望着别的地方”或是“不断咽着口水”，甚至是“不断地乱动”之类的细节，完全没有发生。
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盯着他，眼中充满了决心。
于是荀宣面上的那点平静被瞬间打破了。
“真心如此吗？”
他不自觉地出声。
腹部的幻痛在一瞬间之内被隐去，昔日的幻影将他从动容之中拉回到理智的状态内。
一个过去杀了自己的人，突然答应自己，任自己鱼肉...
这怎么都不太像是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那么，会是在契约之中作手脚吗？
“虽然不知道荀师弟的想法...但是是真的。不信的话...师弟可以拿这契约过去看看的。”
带着相当坚定的语气，宣怜雪双手将那份契约递了过来。
洛映秋看着宣怜雪的动作，陷入了一阵呆滞。
...所以说，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原本她分化的很好的宣师姐和荀师弟...突然就要变成主仆了？！
一些不太妙的想法逐渐自脑海之中浮起，她越发地觉得不妙了起来。
回过神来，她方想要阻止，但是一切已经晚了。
手中握着那份契约，荀宣仔细地阅读着其上的一条条约定。
“主人若死，仆者即亡。”
“主者一念，仆者即死。”
“所求之事，无不应答。”
“......”
“主者死时，可以撤销仆人的必死条件......”
“......”
连续十几条看下来，完全没有哪一样，是在坑害他。
这样仿佛是完备的举措反而让他有些不要好意思发作了。
皱了皱眉，深吸了一口气，他将那份契约推向了宣怜雪。
“那么，签字吧。”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掌心处的“书”道符，开始了与那份契约不断的共鸣起来。
宣怜雪方接触到那契约，不知为何，其上就自动开始书写了两人的名字。
墨色的丝线开始在宣怜雪的眉心之处缓缓成型，构建出了代表“仆”字的纹路，随后隐入了她的眉心。
丝丝缕缕的黑线，在她的脖颈之处，逐渐形成了一层项圈。
“呀啊...”
不知何等材质的项圈将她“封锁”住，随后缓缓隐去了形态。
只留下了一个“束缚”的概念吗，在宣怜雪的心中留存。
荀宣感受着脑海之中，那枚道符源源不断地传来的气息，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莫名松了口气的少女。
理智伴随着愤怒的离去缓缓归来，他自己，莫名也松了口气。
方才说直接将宣怜雪杀死？
...他大概是失去了理智。
一旦宣怜雪身死，长老那边的问责不说，他都没有办法离开...
念及此处，心中莫名有一阵如炸毛般的危机感疯狂作响。
狂风猛起，他下意识地唤出墨瓶，将一滴风灵墨在脚下引爆，随即身形暴退。
来时的木门被“轰”的一声强制掀开。
“噗——咳、咳、咳啊。”
劫雷突破了阵法，猛地劈在了他方才所处的地方。
即使他已经尽了最快的速度离去，还是被那雷霆的三分之力劈了个猝不及防，倒在了身后的房屋墙上。
那雷劫并没有对屋内的其他人有什么影响，似乎就是直接冲着他来的。
不过...似乎是因为那阵法正好被当作与他“同阵营”的，所以就替他挡了一劫。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远方，正在与勾雅交战的集市之主发出了一声痛号，怒目圆睁，朝着勾雅劈出的斧子力气再添了三分。
勾雅一边在心中吐槽着，一边重新开始了战斗。
天边的阵法正在无声地缓缓修复着。
宣怜雪察觉了大阵的变化，抓起了洛映秋的手，打算带她与荀宣离开。
但却被洛映秋直接拍开了。
难得地，洛映秋露出了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放开我，我自己会跟着你们的，还不至于速度那么慢。”
宣怜雪看了洛映秋一眼，没有再废话，飞奔至荀宣的身前，将他抱起。
飞剑落在脚下，直奔着那大阵的破口而去。
“荀师...不，主人，请抓稳了。”
荀宣愣了一下，尚未回话，却见到了一幕绝景。
那铺天盖地的阵法之外，满城烟火。
数百名修士御器在半空之中，轰击着那大阵的外围。
其最中心，一修士正站在剑阵之中，凝聚着一柄即将下落的巨剑...
仅仅是剑尖，就已经没入云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