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维斯话意的代指很明确……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薇薇安不会被祂所融化，维尔维斯不会如此冒险。
“祂是谁？”
薇薇安微微一愣。
“古神。”
“古神是什么？”少女目光有几分茫然，看着维尔维斯的表情有些懵——
维尔维斯看着她湛蓝的双眸，看着她脸上纯粹的疑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沉默维持了许久——
笑意不由自主地出现在了维尔维斯的脸上——
“是啊——古神是什么？”
维尔维斯不由得苦笑……
古神这个名字和祂这个代称都是维尔维斯自己给其安上的……
只有维尔维斯知道祂是什么，祂大概长什么样……
到现在为止，他和别人谈论祂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尚且在北陆时，就没有人能和他谈及古神，只要维尔维斯的话语里带着祂，那么听者便会在意识到有这个存在的瞬间随之融化——
在毁灭北陆之后，维尔维斯回到南方，无论是在审判会上，还是他试图告诉的任何人……
没有人会相信他的鬼话——因为古神已经被维尔维斯彻底消灭过一次并施以封印，失去了维尔维斯定义为权能的赐死能力。
而在古神已经破除封印的现在，祂虽然还是只能靠杀死维尔维斯来取回完整的权能，但祂的意识已经不受限制……
即便维尔维斯也不知道其完整的权能到底是什么，他也只是冥冥中可以感受得到……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祂较北陆而言，确确实实变弱了——
即便祂变弱了，但维尔维斯只要和任何人谈及祂……
祂就会再次在那个意识到的祂的人所化的血水上出现……
实力达到高阶的主教和司教骑士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而现在——
出现了除维尔维斯以外，即使触碰到祂的存在也不会死去的人——
这使得他不由得……
有点高兴？他的心里不由得如此想到。
他脸上的苦笑更甚——
淡淡的解脱感和喜悦油然而生——
“你知道我是谁吗？薇薇安。”
“维尔维斯先生……”少女微微一愣，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维尔维斯这个名字的重量，“难不成——您是毁灭北陆的……”
“是。”
“那边境的悬赏上写的是假的？教会本来就不可信。”薇薇安自顾自地点头，她根据自己的童年经历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是真的——”
“可是您为什么要那样做……像您这样的好人……”
“我这样的好人……”
维尔维斯的脸上始终挂着苦涩的笑容，他缓缓把少女身上的绳索划开——
”那说起来可能有点长了……”
马儿悠哉地缓缓向前——
像如此放松的时光，至少这半年以内维尔维斯没有体会过了……
他可以确信的只有一点，薇薇安可能和古神有点关联，但是她本人了解的信息有限……
维尔维斯想过怀疑她说的话……
可是那道纯粹得偶尔溢出来点什么的眼神又不像假的……
他能阅读人类的一些潜意识动作，透过她的眼神，她到底有没有说谎，他可以读出来一点……
但维尔维斯不得不承认，他在心底希望自己没有看走眼……
因为……
他必须带进坟墓的秘密有了共有者……
不过圣爱丽丝教院的事情，至少眼下不可能去找了，裴南离这里太远了……
还在被追杀的维尔维斯现在没有那种余裕……
“也就是说……您是为了祂才毁灭的北陆？”
“是。”
“也就是说……您是被六神殿冤罪的，六神殿里可能藏有关于祂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和我以前的回忆以及父母被害的事情也有所关联……”
“甚至我能看到你的梦境，可能也因为你的特殊经历和祂有所关联……”维尔维斯补充道，而后他微微迟疑，平静地道出了心中的歉意——
“不过归根结底——是我把你卷入了危险之中……”
“你平静的生活是被我毁掉……”
维尔维斯不得不承认，没有他出现，薇薇安还能继续酒馆的打工生活，可以把爱丽丝教院的事情藏在心底，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
“不是……您别这么说……”薇薇安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天边逐渐落下的天幕和悄悄出现的月牙……
“没有您的话，那天晚上我已经死在河边了，已经被那只魔物拖进下水道里……更何况，调查父母的事情是迟早的事情……”
突然，薇薇安像是想起了什么，在车厢里郑重其事地正坐，她忍着腿上的疼痛勉强保持着姿势，注视着他——
“您还愿意教我剑技吗？”
维尔维斯微微一愣，看着明显比他小上几岁的薇薇安，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少女的脑袋，他布满伤痕的右手轻轻抚摸着少女的白发……
她轻轻偏过脑袋，让那双粗糙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从手边钻了出来，从下向上微微仰视着他，湛蓝色的眼眸直视着维尔维斯的双眼——
在她的眼中，维尔维斯看见了朦胧的月牙……
“我可以叫您一声老师吗？”
“我不怎么会教人——但想叫什么随你喜欢……”
接下来的一路，或许会很漫长……
……
……
潮南附近。
阴雨天。
马车足足走了一天一夜，到的时候已经约莫是正午……
小雨过后，空气带着湿润和氤氤水汽……
稍远处就是潮南的东城门，虽然蒙在淡淡的薄雾里，但可以看清一座傍水而立、泛着淡淡灯火的都市——
都市立于被潮水冲刷而出的天然峭壁上，必要时这座商业都市也可以成为一座要塞。它像灯塔一样眺望着贝加尔湖的远方——
就像是洛尔王国的意志一般，在大陆千年来的历史潮水动荡中屹立不倒……
这个大陆南边的小国千百年来不被吞并本就是个奇迹……
或许是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又或许是因为王室并不全然封闭且逐渐开放。在王国千百年的历史里，有过公主主动放弃王籍，垂青平民的例子……
这也导致有过七七八八内乱，但都被自上而下或是自下而上地和平平息——
王权并不集中，相当一部分权力在历史长河中已经摊给了神教和贵族——
贵族、神教、王族三者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虽然起起落落，但其王室血脉一直绵延至今……
潮南这座城市，和这个国家的整体韵调有几分相似……
至少在维尔维斯的记忆里，大部分人民待人接物都比较温和，整体吏治也比较宽泛，地下商人的贸易和某些组织结社也并未曾越界，只停留在灰白之间……
在到达潮南的一路上，维尔维斯的马车被追赶而来的神殿骑士盘问过两次——
但是好在薇薇安的存在还未传开，由她来应付并没有露出马脚。大概是因为现场没有神殿的人活下来……
维尔维斯知道，薇薇安的存在暴露是迟早的事，神殿的追杀者如果去查小屋的屋主和对应的户籍信息，很快便能查到薇薇安头上，不过这里毕竟是洛尔境内，王室若是得知了他入境，应该会暗中做一些必要的妨碍……
至少现在神殿的追杀者并不知道维尔维斯已经离开，而且有着薇薇安同行。他们对于这驾双人马车的盘问明显稍稍放松。
在前往潮南的途中，维尔维斯也把他的目的告诉了薇薇安，不过除了打听王室的消息和调查六神殿的事情以外，还有一件需要注意的事情——
调查北陆毁灭后魔物生态的变化……
以及维尔维斯此前一直搁置，现在必须稍稍在意的事情——
古神的毁灭或是复活，是否会对魔物产生什么影响……
就比如……
那头攻击薇薇安的巨鼠临死之前的反应……
在维尔维斯看来，那其实并不正常，至少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种魔物并不会对死亡产生恐惧。
在魔物构造学里，魔化彻底的魔物脑内大部分神经被魔素侵蚀和挤压，巨鼠这一种群除了大脑皮质和丘脑的痛觉神经以及膨胀的甲状腺垂体以外，几乎没有一块地方不被魔素侵占……
这也导致了巨鼠这一魔物群体有着数倍于家鼠的饥饿感和饮水欲望，却没有像普通的耗子一样具有觅食、躲避天敌的思考逻辑……
魔化彻底的魔物区别于动物就在于此——猛兽在受到猎人的攻击后可能会因为吃痛后会选择躲避，而魔物明知死亡还是会有攻击冲动，例如巨鼠之类脑子本来就小的魔物里，其进食欲望和攻击性由于魔素的缘故而无限放大，放大到了足以遮蔽对死亡的恐惧的程度。
那不是这个世界某个国家的官方知识——至少大部分的人是没办法发现这一点的，若不是维尔维斯以往在探索地下城前去过王室的秘藏图书馆，在做准备时偶然在角落发现了一卷羊皮纸，他也不会发现这一点。
不同魔素侵蚀程度的魔物又大有区别，关于魔物和魔素的问题还有很多细节，但那不是现在该深究的事情……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魔物的生态、习性确确实实受到了不知道是大陆变动还是古神陨落的影响……
与之相关的还有一点——
在他被薇薇安救起来的那天晚上，在薇薇安的房间里——
那尊试图从维尔维斯手臂上生长出来的古神……
得以安静下来的维尔维斯在整理回忆和信息时才发现了这一盲点……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他没来得及多想……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在封印尚且存在的情况下，古神确确实实对伤创面有所反应，并打算借此复活——
而他左臂的伤创面，就是那头巨鼠留下的……
可能不仅仅是古神的变化单方面对魔物的生态有所影响，魔物的生态在冥冥中对古神的复活也有所作用……
虽然这些都只是细碎的疑点，还只是猜想，但……
“请停下，入城例行检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