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
维尔维斯放轻了脚步，轻到楼梯上着急忙慌的二人压根没有察觉到——
她们想找的人就在其身后……
“咚咚咚……”
金发的女孩轻轻扣响了楼梯旁右起第一间房间的房门——
“你好，打扰一下——我们是……”芙兰达微微一顿，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临时身份，“我们是潮南巡查院的，有件事情想请你们配合一下。”
“我们没犯法！”房间里传来一道女声。
“我知道！但是请把门打……”金发少女有些心急。可就算是那个平日里无所顾忌的公主殿下，也知道不能毫无缘由地闯入陌生人的房间。
可她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一道银色的生命力凝聚了在她同伴的手甲上——
啪嗒一声，门把手被硬生生扭断了……
芙兰达微微一愣，反倒是一直以来都在拦着她的女剑士先沉不住气了……
“啊——”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尖叫……
维尔维斯靠在楼梯的拐角后，他收回了目光，一边戒备着一楼，一边压低了呼吸——
“你们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们是没有金钱交易的正经恋爱关系！”
房间里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显然这个老瓢虫不久前还在贝加尔湖以北的地区待过，只有那些地方对非法X交易管控较为严苛。
“对！”附和的女声有些纤细，似乎比较年轻。
“不在这。”
女剑士的声音很淡漠，闯进房间里的她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一如维尔维斯印象中的直截了当。
胫甲踏在木板上的咯吱声离维尔维斯忽远忽近，贝拉走出了房间，一间一间地朝走廊尽头搜索过去。
她的步伐很乱……
至少维尔维斯二十年间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慌张……
他的目光朝着楼下看去，侧耳听着楼下的脚步……
回忆起一楼的情形——
入门左手就前台的一个人，入门右手假装食客的三人……
后厨人数不详……
那些追杀者暂时没有上楼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在旅馆的外围也安排了人手……
可一楼还未来得及清场，大概率二楼也还没来得及布置人手——
维尔维斯稍稍皱眉，目光向着走廊的尽头延伸……
楼道里只有毫不客气破坏着门锁的两人……
这么唐突，不像是贝拉的行事风格……
印象中，她虽然雷厉风行，但也是知道分寸的……
维尔维斯微微一笑，想起了过去在地下城中和女骑士一同度过的时光……
芙兰达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笑容以外的表情，两根细柳般的眉毛微微皱起，她攥紧了拳头，似乎等不及也想上手把门炸飞——
那是她不开心时对着维尔维斯实验新魔法的前兆——
可她似乎忍住了……
她似乎稍微懂事了一些……
看她们的样子，显然芙兰达和贝拉对这些人的存在并不知情……
也就是说那些杀手大概率不是跟踪她们一路从王城里来的，否则凭借贝拉的本事，迟早会在路上把他们揪出来……
装备呈制式，步伐分散但不失统一，可又不是王国军队的步法……
可以从他坐下时，那些杀手试图接近他的步伐轻重判断出来……
不是王国军队内部自作主张想杀了他的人……
也不是神殿里的人……
做派和伪装也相对专业，不像别国赶来的赏金猎人……
结合他们认识一眼就认出了公主殿下……
那只能是贵族派系的私兵……
如果是那样的话，不能让他们落下自己和公主殿下接触过的证据——
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小楼梯夹层有一扇窗户，维尔维斯轻轻打开窗户的一角，向着后院的马厩窥视……
果然如他所料，在他的马车附近埋伏了几个……
虽然他们藏得很深，刻意擦去了地上的脚印，但是他们没有注意到车轱辘的深浅，他们的马车上明显藏了不止一个……
维尔维斯轻轻向着怀里探去——
他现在手上有的，顶多就一把短刀，一把银钱，几张从薇薇安那拿来的注入些许魔力的劣质魔法卷轴，以及为了绘制魔法卷轴而随身携带的羽毛笔……
他微微回头，看着二楼不远处两人熟悉的身影，维尔维斯的心中百感交集……
说他不想见她们、不想接近她们……
那都是骗人的……
可维尔维斯压下了那种情绪，靠近她们，王室保不齐会被进一步追究……
可是他现在所顾虑的反倒不是这一点，而是靠近她们，他不能保证不会在无意识之中透露祂的存在……
没有人会希望危险离自己珍视的东西过于接近……
至少维尔维斯不会——
而且他可以肯定，公主殿下不会理解他……
她大概率会问着问着就哭出来，而后抹着眼泪问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维尔维斯没有对她撒过谎，她会相信他的所有话，但是她大概率不能理解自己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而贝拉呢……
他对她有所亏欠，自地下城之后，他一直没来得及给她一个交代……
但是以后恐怕也没办法有所交代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再给她添任何麻烦……
维尔维斯的心底生出了这样一缕想法，刺啦一声，短剑没入了楼梯的扶手——
阴雨散去，赶在天黑之前，夕阳得以把余晖洒向大地，微弱的日光顺着走廊尽头的窗户照射而入，铺在金色的长发和伸出罩袍的银铠上……
而在余晖延展的尽头，半寸剑锋反射着淡淡金光……
其上，钉着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信件……
……
……
芙兰达很急——
像热锅上的蚂蚁……
但是她不是小孩子了，不再能任性地随意丢出一个爆炎魔法……
身边那个可以接下她所有任性的男孩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她的魔力辨识度太高了，要是被人看见很容易就能发现她的身份。现在的她，只恨隐藏魔力成色的研究还未完成……
贝拉和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这一次她没有当成耳旁风……
所以她在尽量压抑着自己使用魔力去解决问题的冲动……
看着贝拉一扇又一扇地拧开房门，她是真想用风之魔法把旅馆的顶盖掀了，然后用浮游魔法直接飞到天上去看个清楚。
“啊——”
一声尖叫传开……
这座城市的意识怎么就这么开放，怎么一个个还没入夜就脱得光溜溜的。公主殿下暗自腹诽。
她双手捂着眼睛，又象征礼貌性地分开中指和无名指，露出碧绿的眼眸，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身为王女，她从来没有过那方面的经验……
她小时候曾问过薇尔莉特那方面的事情，可是那个可恶的精灵总是像拍皮球一样拍了拍她的脑袋，让她等维尔维斯从地下城回来以后再自己问他……
可恶……
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问他啊！？芙兰达跟在贝拉身后，为了压抑心里把门炸飞的冲动，她只能尽可能胡思乱想……
可是再怎么胡思乱想……
她的脑子里都冲撞着一句话——
想见他……
芙兰达出生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女王陛下，而是维尔维斯……
她记事之后，感受到的第一缕目光，是维尔维斯……
她在庭院里玩耍的时候，在她身边被薇尔莉特戏弄的——是只比她高了一个脑袋的维尔维斯……
她一直把他当成哥哥……
可直到维尔维斯前往地下城的时候，她发现……
在她的心底，维尔维斯的位置好像……
好像比哥哥高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哼！
在她发现自己对待维尔维斯的态度和对待亲生哥哥洛林的态度完全不同的时候——
好像……
不只高那么一点……
她的心底对维尔维斯有着奇怪的感觉……
每一次分别，再一次见面，那种不一样的感觉都会稍稍强上几分……
直到有一天，可恶的薇尔莉特告诉了她男女有别，以及那些事情……
可恶的色批精灵！
恋爱脑！
好在当时维尔维斯前往了北陆……
她没傻乎乎地问他，为什么每次他离开自己心底会很不舒服……
可那也成为了芙兰达至今为止最为后悔的事情——
维尔维斯回来的时候……
已然成了这个世界的罪人……
她不相信维尔维斯做了那种事……
北陆到底发生了什么！？
维尔维斯不可能毁灭北陆——
她想当面和维尔维斯问清楚，甚至情况允许的话，想跟着他跑路，想尽可能多留在他身边一会……
只要留在他身边……
总有一天有机会把心底的事情告诉他……
随着贝拉打开了旅馆二楼最里边的房门——
她感觉到了维尔维斯生活过的气息——
虽然很微弱，但是他在这个房间留了至少一个下午……
魔力虽然很稀薄，但是……
突然，芙兰达怔住了——
随着房门的打开，床上一个熟睡的白发女孩映入眼帘……
她们不久前见过……
而且……
芙兰达木讷地掀开了被子……
她知道这样不是很礼貌……
但是……
在少女的大腿上，萦绕着微弱的魔力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