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眠域，集体意识海。
二人沿着近百年头的白色螺旋阶梯步向伦敦最高建筑的塔顶——大本钟。
莫琳在凯恩半米前的上头领路，牛仔裤将她的臀部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凯恩却正四处打量，拂拭着木制阶梯扶手的古朴触感，疑惑大本钟内部如此真实的结构，究竟是现实存在还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明明我从未来过，我却有种错觉——它与原原本本的大本钟一模一样，不，它就是大本钟。
低头思琢着，他一头顶到前面女士的后背外衣上。
“怎么停下来了？”
“哎……你就不打算抬头看看姐姐吗？咱姑且还是对身材有点自信的，都这么卖福利了，连看都不看一眼，姐姐的自尊心有点受挫～”
“要是我抬头跟你的视线对上，你绝对会无聊到停不下来地打趣我。”
“唉，算了，大不了在外头让你看个够，虽然咱们现在没什么危险，但作为可靠的大姐姐前辈，咱还是要提醒你几个潜水员的注意事项。”莫琳晃悠着食指，边继续走边说。
“我洗耳恭听。”
“构筑梦境时，尽量不要采用记忆中真实的内容，多适当发挥合理的想象力。”
“这其中有什么说法吗？”
“当然，记忆复现过多的话，大脑本能地就会顺着你记忆的内容继续延伸，结果就是梦境与你所认识的现实一般无二，梦境与现实的边界逐渐模糊，再专业的潜水员也会难以把握。”
“你不是说过可以通过观察意识投影的瞳孔焦距来区分现实与梦境吗？”
“这并不适用于任何情况，梦做久了，假的也成真的了，意识投影们便会彻彻底底在梦中‘活过来’。”
“要是真遇上了这种最糟糕的情况怎么办？”
“哦，帅哥～最糟糕的情况可远不止这些。”
莫琳调笑般轻掩嘴唇。
“不过咱不说这些，免得吓坏你。而遇上边界模糊的情况，我们就需要一个‘锚点’。”
『锚点』？这个词汇凯恩在灰雾中的锈铠口中听过。
莫琳口中的与锈铠口中的锚点，二者间有什么联系？
“咳咳，说得太抽象你也不懂，姐姐来给你示范示范。”
她从棕黄色的外套口袋中掏出一枚银制微型陀螺。
“先说好，你可只能看、不能碰嗷。”
“悉悉索索的搞得好像是什么私密部位样的……”
“嘁～咱难得正经一下你就开黄腔，死闷骚直男。”
她于凯恩并排而蹲，置陀螺于石台阶上。
“还不是你害的，我真是前所未有的心直口快。”
凯恩觉得自己都快长出死鱼眼了。
“姐姐心胸宽大不跟你计较，看好了——”
她沾满灰的指尖悄悄一转，陀螺便稳定地迅速转动着。
此刻，她正紧紧盯着旋转的陀螺，口中念念有词，数着莫名的数字，语气严肃得像换了一个人：
“十二、二十四、三十六、四十八、六十……一百二十、一百三十二……”
她的语速愈发加快、愈陷癫狂，琥珀色的瞳孔迷蒙地紧缩，恍惚间陀螺的转速也随之呈倍数增长。
“一百四十四一百五十六一百六十八一百八十……”
陀螺的转速快到已剩模糊残影，不似世间应有之物。
“三百六十！”
凯恩同样死死紧盯着无限转速的陀螺，随着最后一位数字的吐出，关于空间的认知似乎短暂消抹了一瞬。
再次眨眼，陀螺仍在规律稳定地缓慢旋转。
“你做了……什么？”
凯恩迟疑问道，他望向表情一如既往悠哉悠哉的莫琳，仿佛刚才的诡谲怪诞皆是虚妄。
“一场测试。”
她认真地解释道。
“如果陀螺一直在转，咱们就确认是在梦境当中，幸好，它一直转着。”
“……这就是你说的『锚点』？”
“嗯，能维持边界认知的东西都称得上锚点，我……咱，确实是在梦境当中。”
她神清还略有半分恍惚，自言自语般又重复强调了一遍。
“总之每个人都锚点都是独有的，但一旦让别人清楚了其的触感、质量、内容、作用、原理之类的……锚点就会失效，因为关于它的认知不再‘独属于你’。”
她站起身歪着头，不忘朝凯恩wink两下。
“姐姐也很好奇你以后选择的锚点是什么呢，觉得人工梦游有意思的话欢迎多跟姐姐来玩哦～”
“我觉得已经有够抽象了。”
有趣不敢苟同，放飞大脑倒是事实。
锚点啊……以后也考虑准备准备吧，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两人继续拾级而上，四座音色不同的四分之一钟恰时地哐哐奏响威斯敏斯特编钟曲。
“为什么要把下潜点设置在大本钟？”凯恩询问道。
“有几个原因——”
“一是，咱们可以通过失重下坠强行摆脱镇静剂的效果，直接醒来。”
“二是，大本钟每15分钟会响一次，假如我们在这里潜入更深层的梦境，编钟会提醒我们时间。”
“三是，这里对于我来说有某种保护机制，让我可以放心地继续下潜。”
393级台阶很快走完，两人登上最顶端的一级，打开塔顶的钟摆房间。
一名头顶黑色礼帽的中年人双手插兜，直耸耸地站在房间中，冷漠的目光掐住僵立的二人。
他早已知晓，他一直等待。
“凯恩。”莫琳第一次念出了他的名字。
莫琳如临大敌，声音显著颤抖着，深埋于其中的怨恨铭入骨髓。
“给我一把枪，上膛的。”
“莫琳，我们可以聊聊吗？”
那名男子头发平直，肤色蜡黄，身材高挑，如一株松木杵在原地。
“快给我一把枪！”
第一判断中，凯恩觉得面前的男子虽未显露明显的恶意，但他能先他们一步站在这里，便足以说明问题——
他跟蒙面人是一伙的。
一把TT-33手枪凭空产生，被递至莫琳手中。
莫琳接过手枪，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宛如早已料想过类似场景的结局。
她转过头露出一抹惨淡的微笑，接过枪柄，未及凯恩反应，双手伸出摁住他的双肩，一把推下台阶。
“喂……！！”
剧烈的失重感作用于脑海，凯恩视线记录的最后一幕，是她将枪口抵向自己的太阳穴，不敢直视地眯起双眼，但双指还是颤抖地扣下扳机。
嘭。
“喂！！！”
凯恩猛然坐起，四周正是蓝调的地下科研室，人工梦游机的正规律地发出滋滋声。
“警告！紧急脱出！警告！”机械的提示音正不断地随着一盏盏转为警示红的照明灯喧闹着他的耳朵。
“凯恩探员，你可以回去了。”
亚历克斯望着起身的凯恩，身着白大褂的他习惯性地用手抚着下巴的胡茬，脸上却未现半分惊慌。
“不行！有个戴着黑色礼帽的男人在大本钟塔顶埋伏我们，莫琳她……”
“不必大惊小怪，哪怕你现在说莫琳自毙我都不会有半点惊讶的。”
“她已经这么做了！你们他丫的就是这么对待潜水员的？！把活生生的人当成探井的小白鼠用！”
“哦，那你恐怕不知道。”
他不屑一顾地偏过头，晃了晃瓶中刚调配好的浅灰试剂。
“科算研发部一直是苏格兰场死亡率最高的。”
仰头一饮而尽，这位科算研发部部长很没形象地在众人眼中直嗖嗖地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