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丹特莱恩,哪怕你和我是‘同类’,也不可以」
他的语气果断而坚决,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夺取她的声音了;有这么一位强大的魔法师守护在身旁的话,那个精灵在接下来数十年的时光,估计都会很安全吧?
这种被人保护着的感觉,就连我都有些羡慕了。
“真是的......魔法师对恶魔说什么我们是‘同类’的话,你自己都不会信吧?你......你也生为恶魔体会一下啊!”
我拼尽全力扑到他的身上,作出一副要夺走他一切的凶相。意料之外的,他没有躲开,不过我也没有力气再动弹了,魔力消耗殆尽的我在他面前就是一头待宰的羔羊罢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他那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了原先的那股冰冷,甚至让我感觉有些许遗憾。
「算了......我就勉为其难的送你一些“时间”吧,不过,别再打她的主意」
那时的我还没明白“送我一些时间”是什么意思,不过后来我才意识到,我们大概真的是同类吧,依靠不断地掠夺而存活的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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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亚克提斯,这个名字曾经响彻一时,百年来最伟大的小提琴家、音乐界的天才......这些词汇在那段短暂的时光里集中在他的身上,让他变得比太阳还要耀眼。
不过经历了后面的事情,比起“耀眼”这个词汇,我更倾向于“刺得人眼睛生疼”这种说法;有些人成天生活在洞穴里,他们不喜欢太亮的光,如果赖以生存的囚笼被光刺穿的话,那么将发光源消灭会是不错的解决办法。
或许还有更令这些洞穴囚徒们拍手称快的途径也说不定。
“你喜欢听吗......不用躲躲藏藏的,小姑娘。”
他站在铁栏杆的另一侧,怀里抱着一把小提琴。
听见他的声音,我试着从树荫下的角落里探出半个脑袋,用不知所措的目光看着那位充满自由气息的音乐家。他有着如同夜空一样深蓝偏黑的长发,深邃却又澄澈的眼睛让我觉得他很和善,而且他叫我的时候语气很温柔,没有像别人一样叫我“畜牲”、“厌人精”什么的。
我是「恶魔」,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在这座修道院里,我似乎就是「罪恶」的化身,生来就是带着罪孽的,因此许多不公平的待遇,都成了所谓“赎罪”的必经之路。
我喜欢听修女们祷告时唱的歌,歌声悠扬婉转,能够暂时抚平那些伤口,不过每次我都会遭到驱赶,恶魔是不能接近圣洁的教堂的。
所以,当我第一次听到如此美妙的琴声的时候,我就躲在一旁静静的倾听,直到他发现我为止。
美妙的琴声像是给我施了魔法一样,我以前从来没有产生过「逃离」的想法,不过现在有了,而且十分强烈。我趁着四下无人,在他的指引下一点一点爬上离外界最近的树杈,即便裙摆被刮烂也没有停下,随后纵身一跃落到了他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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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眼里,理查德·亚克提斯先生是一个自由的人,当人们还在为生计奔波的时候,他还在出租屋里悠闲地拉小提琴,除非口袋空空,否则绝不会去街头上演奏赚取零花。
有些时候他会受邀去音乐会单独演奏,偌大的会场每次都是座无虚席,毫无疑问,我们获得的回报也更丰厚。
“为什么想离开?围墙里是你的家吧?”
吃晚饭的时候,理查德一边吃着烤肉排,一边聊起这个尘封许久的话题。
虽然我从小在那里长大,却鬼使神差的摇了摇头。对我来讲,修道院里唯一的家人就是那位一手照顾我、已经逝世的慈祥老院长了。
“不过我想,原因之一是——恶魔很难在那种地方生存吧。”
理查德一语道破了我的身份,我半张着嘴,有些紧张的闻了闻送到嘴边的肉块;不过他看上去并没有恶意,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我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因为单从外表上看,恶魔和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我有一种感觉,理查德也许早就对此心知肚明,因为他从来不让我参与有魔法师在场的音乐会,于是我索性顺着话头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生来就是恶魔,这又有什么办法......那个,我不该向您隐瞒身份的,理查德先生。”
理查德晃了晃手中的叉子。
“我没有怪你啦,贝拉特,因为我一直都很清楚......正相反,我觉得魔法师和恶魔的组合,听上去挺有新意的。”
“原来......您是魔法师啊......”
“嗯,不过我很讨厌这个身份就是了。”
这样的话就不奇怪了,想要识破恶魔的身份对于魔法师并不算一件难事,何况我还是一个毫无防备的恶魔少女。虽然魔法师和恶魔天生就是敌对关系,可是我却并不害怕,只是好奇理查德为什么突然这么做,比如说突然挑明身份什么的。
不过,无论是「魔法师」还是「恶魔」,都不受「人类」的欢迎吧?对于前者是忌惮,后者则是彻头彻尾的厌恶。
在他们眼中,魔法师至少还有利用价值,而恶魔是贪婪的掠夺者。还好目前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否则应该会有很多麻烦吧?
“贝拉特,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台上表演了。”
“没关系啊,在街头表演也不错嘛,大家都喜欢听呢。”
“呵......不是这个意思啦。”
理查德露出一丝苦笑,随后问我想不想学小提琴,我想也没想就不假思索的答应了;每次理查德表演的时候,我都躲在一旁偷偷的观察着他指尖的每一个动作,如果能亲手拉出自己喜欢的曲子,那一定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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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一首曲子给我听吧......贝拉特,然后,你要自由的活下去......我真的......时常在想,如果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该多好......」
我想,在我哭着答应他的时候,我就成为了他的影子,亦或是他曾经来过的证明。
贝拉特·亚克提斯。
直到现在,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流浪乐手还在拉小提琴;只要琴声还在,就没有人真正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