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克提斯」
这是一个消逝许久的古老姓氏。
“我......我没兴趣,我不想学魔法......”
这句话像是挤牙膏一样纠结了许久才说出来,理查德十分紧张,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发抖,他不敢看向父亲的眼睛,因为那一定是目眦尽裂的、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神情。
不过,理查德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
“我喜欢拉小提琴,不想当什么魔法师。”
唯唯诺诺的异议,已经是他能够作出的最大程度的反抗了;甚至于,这已经不算是抗议,只能说是一种卑微到底的请求而已。
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和以往不同的,父亲这次没有对他施以惩戒,像是用魔法术杖抽打、关禁闭之类的。
“你......究竟在说什么?”
父亲真的不理解,拥有足以对抗魔物的强大力量、成为人人敬畏的魔法师有什么不好?偏要去选择毫无前途的职业。
他的眉毛连同眼角都拧在了一块儿,此时此刻,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个倔强的东西究竟是不是家族的一员。
于是他拿起理查德珍藏的乐谱,手中突然腾飞出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直到那叠纸张化作灰烬。
「我这是为你好,理查德,做你该做的事,走你该走的路,成为你该成为的人」
理查德张大了嘴巴,伸出去的手停滞在半空。在这一刻,他只觉得无法呼吸,就像是溺水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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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呢?”
我一脸期待的看着理查德,想听他继续讲述自己的经历,虽然内容上大概率不会是一个令人感到轻松的故事,但是我真的很感兴趣。
“唔......后来吗?”
理查德给自己灌了一杯红葡萄酒,仿佛是要用酒水把口中的烤肉和曾经的一切都咽进去似的。
“后来啊,我就离开了......应该说是离家出走吧,离开那个牢笼一样的地方,把‘家族责任’啊、‘魔法师的道路’之类的烦恼事全丢给我那讨人厌的哥哥。”
“哈哈,那也不错啊,怎么轻松怎么来好了!”
“说得对,贝拉特!”
我没有再追问,后来的经历,应该就是带着小提琴一路流浪吧?没钱用的时候,就拿起它演奏一曲,然后继续踏上未知的旅途,顺道帮助一只被囚禁在修道院的恶魔少女出逃什么的。
“魔法师和恶魔的组合,的确挺不错啊。”
我出神的看着陶醉在音乐中的理查德,他的动作在酒精的催化下十分狂放,透过灯光甚至能看到雾状的松香。
也许在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自己吧。
“只是,为什么这是最后一次在台上演奏呢......”
其实我觉得,理查德拉小提琴的时候真的挺帅气的,台上台下可是有一大群含苞待放的贵族少女粉丝呢,这种受人崇拜的感觉难道不好吗?
我想不明白,于是也给自己来了一杯葡萄酒,紫红色的液体看上去就像是血液一样,我的喉咙火辣辣的,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
「掠夺我吧,贝拉特,不要有任何负担」
迷迷糊糊的,我似乎听见有人这么说。
之后的两周时光里,我每天都会在理查德的指导下学习小提琴。出乎我的意料,我好像突然就变得很有天分似的,虽说在这之前我也偷偷尝试过拉小提琴,不过完全不像现在这般熟稔,非要形容的话,它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笑着向理查德分享我的喜悦,而他也从不吝惜夸奖之词,只是我再也没看到他在客厅里练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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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真的得回去了......回到那个监牢一样的地方。”
一个冬日寒冷的夜晚,我听见理查德如此小声说道。他坐在壁炉旁,手里拿着一封信件,眼睛中倒映着燃烧的火焰。理查德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我朝他走来便又略带慌乱的将信纸叠起收好。
“那个,理查德,你要回家了吗?”
他略微一愣,随后点了点头。
“放心,处理好事情,很快就回来。”
这么说的话,理查德是要独自回去了,虽说是抛下我,不过这应该是为我考虑吧,毕竟他的家族成员可都是魔法师诶。
“嗯,那我等你。你什么时候出发?”
“这个......我想想,明天吧,还有最后一场演出呢,今晚好好休息吧,贝拉特。”
气氛有些诡异,我感觉理查德有很多事情瞒着我,而且他也变了很多吧——比如再也不触碰小提琴、脸上没有笑容,以及眉宇间死气沉沉的,还有就是,虽然语气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不过浑身都给我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这个夜晚过得十分漫长,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我一直在想他有什么事是需要对我隐瞒的,以及信上写了什么,越是好奇,心中就愈加忐忑不安。
演出的时间很快如期而至。
和往常一样,理查德站在舞台上开始了他的演奏。
人们面面相觑,随后逐渐骚动起来。
我躲在幕后,一脸难以置信的偷窥着他。
这压根儿不是音乐,而是完全是让人心烦不已的噪音,理查德像是从未接触过小提琴的新手一样,在舞台上胡乱的用琴弓拉扯琴弦。
人们的质疑、同行们居心叵测的嘲讽与斥责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理查德依旧在忘我的表演,即便在人们的眼光中,那根本称不上是演奏。
那一天,曾经的天才彻底落下了帷幕,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谩骂与诅咒。
「理查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音乐天赋——他用魔法欺骗了所有人!」
一直以来都有人对理查德抱有质疑,即便那些竞争者们知道理查德的确天赋异禀,不过他们并不愿意承认,因为理查德太过耀眼,让他们无法睁开眼睛。
既然如此,就不断用借助外力毁掉发光源好了,舆论、质疑、恶毒的抨击,那些行径卑劣的洞穴囚徒无所不用其极。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理查德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方式了结自己,他这样做,仿佛是为了迎合那些人的意愿似的。
“好累啊......贝拉特,你说为什么,想要单纯的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如此困难呢?金钱、名誉、责任......无论什么,只要和这些产生不了联系,就是一文不值、没有意义的......人们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他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而我也无法给出答案,只是目送着他上了回家的马车,然后一直等他。
就这么傻痴痴的过了好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