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可以不要再管我了吗？”
镜花音推开门，吹进房间里的除了夜晚寒风，还有更冷淡的话语。
来者是一位容颜清丽，亭亭玉立的少女，虽说只约莫十六七的年纪，却已是气质出尘，一身贵气，称得上是位“美丽仙女”。
少女名叫白漓，风华上仙座下二弟子，镜花音的师妹。
“你知不知道，现在其他仙门都觉得，我们「山海」已经废了？”
白漓劈头盖脸地对年长的师姐斥道，
“我今日前往「界外」，就是为了杀几个魔徒，证明山海没有废！狠狠打那些人的嘴脸！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仙魔不两立，自古以来冲突与战争不断，界外便是其中的战场之一。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镜花音回答道，事发突然，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担心我的安危？呵呵，那可真是谢谢了，所以我在你眼中，连界外最边缘的魔徒都不如是吗？”白漓冷笑着反问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镜花音低低应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说啊？”白漓强硬，质问的声音多了几分冷冽。
白漓不知道的是，镜花音从其他仙人口中听到的消息，并不是她要去界外边缘诛灭魔徒，而是进入更深的地方挑战魔尊。
镜花音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准备午餐，她知道自己这位师妹的脾性，觉得白漓真的会干出这般莽撞之事，一时心急，不小心切伤了手，连包扎都来不及，就冲了出去。
结果另外两位师妹不知到哪里快活去了，找不到人，镜花音只能前往其他空岛仙门，挨个求情，请其他仙人前去救援白漓。
最后却闹了个天大的乌龙。白漓只是去了界外边缘而已。
风华上仙乃是仙界法力最为强大的存在，若不是对仙尊的位置没有兴趣，早就站在仙界最顶端了。
除了镜花音，座下其余三位弟子皆是天赋异禀，出身名门仙家的仙女，既已拜入上仙门下，将来定是俯瞰整个仙界，令魔界胆寒的“凤傲天”。
所以，界外边缘的魔徒对白漓构不成威胁。
“不作声了是么？呵，倒是无所谓，但我来此说的第一句话，你可得给个答复。”
见镜花音半天没有回应，白漓皱起眉，抱起胸不耐烦地问道，“我在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吗？”
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一口一个师姐地跟在镜花音的屁股后面跑，现在看向她的眼中却满是冷漠与厌嫌。
“我听着呢。”
屋中的烛火随吹进来的寒风摇曳，残缺地照在黑发美人的脸上。
或许是奔波多座空岛仙门，四处求情的缘故，她看上去比平时更加憔悴疲惫，但在师妹面前，她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
随即她主动退到一旁：“总之，先进屋吧。外面凉，别冻着身子了。”
“别把你的体质跟我们相提并论。”
白漓拒绝，依旧傲然地在房门外站定，“我们不一样。”
是，她们不一样。
白漓是仙子，冬日的寒风扬起她的美丽白发，碎雪化作闪亮星钻点缀其上，一切都只会让她更美。
而镜花音不是仙，只是一介凡人，是被捡回来的人类弃婴。
这样的她，却是在其余三位仙子师妹之上，仙门地位最高的大师姐。
白漓一直认为，镜花音作为一介凡人，她的很多关心都是多余的。
白漓是什么人？仙界公认的天资骄女，风华上仙座下最有天赋的弟子，有望成为史上最年轻的上仙、乃至未来统领整个仙界的仙尊的存在，妥妥的凤傲天。
然而，这样的白漓却天天要被一个凡人大师姐操心这叨叨那的，这让她在其他仙子朋友面前，一直都觉得很没有面子！
“小漓刚刚说，不要再管你了，我不能同意。”
突然，镜花音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你说什么？”
白漓眉头一下皱起，看向镜花音，不由自主瞪大的双眼里满是震惊。
她没想到镜花音居然还这么不识相。
“师尊已经不在了，我有义务确保你们的安危，你们……”
镜花音话说到一半，白漓却是突然急了眼，直接打断道：
“啊啊啊，又来了又来了，你不会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吧？不会真觉得你尽到了大师姐的职责了吧？”
她们的师尊风华上仙，于五年前突然意外陨落，自此镜花音的人生轨迹出现偏移。
她本应该死在二十年前的冬天，却被恰好正在游历人间的风华上仙捡到，带回仙界抚养。自她记事、知晓自己身世以来，就为了报答上仙的救命之恩而活。
除了自我修行，就是照顾上仙的生活起居，打理仙门所在之地——脚下这片巨大的天阙空岛「山海」，以及承担起大师姐的责任，给予其他三位师妹无限的宠爱与关心。
为她们准备一日三餐，每天都帮忙把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
当她们不小心弄破了衣服，会把新衣让出去，自己则将破衣缝缝补补，将就着穿。
当她们闯祸犯错，会亲自登门赔礼道歉，情节严重时，甚至不惜下跪也要替师妹们求情。
然而即便这般付出，随着年岁的增长，人与仙之间的隔阂与边界感，还是如命中注定一般不断加深。
【说起来，山海未来的主人，不会真的是那个人类小姑娘吧？】
【十有八九了吧？真不知道风华上仙是怎么想的，立一个凡人为首徒。】
【哼，区区一介凡人，能有什么能力？也配领导众仙？依我看，风华上仙不过是为了保护那孩子不被欺负，才将她立为首徒，总不可能是她真有当上仙首徒的能力吧？】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镜花音听到了许多。
上仙对这些“琐事”自当是从不放在心上，师妹们听后也没说什么，或许正是因为她们不在乎这些“耳旁风”，才给了镜花音一直隐忍，继续向前的勇气。
然而事实却是，那些话语被师妹们听进耳中的同时，早已在心底埋下了名为“嫌隙”的种子。
最先“生根发芽”的，便是二弟子白漓。
“敢问除了做饭洗衣，打扫卫生这类杂活，你对山海还有什么贡献吗？”
白漓抬眼，盛气凌人地注视着镜花音，质问道，
“是，师尊已经不在了，所以你作为大师姐，这些年来完全没有任何作为，就一点也不羞愧吗？”
“你自己没有作为也就算了，还天天仗着大师姐的身份，对我们管教来管教去？我刚刚已经说过了，现在其他仙门都觉得山海已经废了！说我们在未来与魔界的战争中，是最先投降的那一个！这都是拜你所赐啊，大师姐！？”
白漓红了眼，指着镜花音，声调不断变高，
“我算是彻底看清楚了，为什么小时候旁人都那么说你了，而你连一声都不敢吭，因为你天生就是个胆小懦弱的废物！！”
“你自己想当废物，就不要对我们管来管去的可以吗？你真的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山海交给你，注定会走向衰亡破灭！”
白漓字字诛心，镜花音站在师妹的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卑微的像一只小猫。
她无力反驳。
自风华上仙不在后，山海日渐衰败，镜花音当然全都看在眼中。
但她却改变不了现状。
光是守护救命恩师的家园，打理山海让它维持原有的绝代风华，镜花音就已尽了全力，更不用说她还要照料三位师妹。
“大师姐，你太让人失望了。”
方才还急躁无比的白漓，此刻突然变得格外平静，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即一字一句地对镜花音说道，
“我，要向你发起挑战。”
镜花音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默默垂下眼帘。
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在仙界，众仙等级分明，镜花音是风华上仙立的首徒，地位就是要比次徒白漓高，所以在外界看来，不管有多么不合理，山海的新主人就是镜花音，而不会是白漓。
要想以下克上，只有“挑战”这唯一手段，白漓正是想要取代镜花音，接管山海，朝她所希望的未来发展。
“不过，念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大师姐，我愿意给你一次体面退场的机会。”
白漓将师姐妹间最后的感情搬上台面，对镜花音说道，
“你终究只是个凡人，在仙界，你只会过得越来越痛苦。所以，人间才是你最终的归处。”
“小漓……你……”
镜花音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微缩，心中某物开始出现裂痕。
“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你了。”
白漓面色淡漠，一字一句地将那裂痕撕开，
“你自己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