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应寒不明白，镜花音为什么会哭。
是觉得自己故意躲起来，行为很过分。
还是刚刚那句话，伤到了她的心？
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不至于哭才对吧？
她的眼泪，有这般廉价吗？
难道她不应该生气，责问自己去了哪里，害的她们到处找人吗？
可就算江应寒想不明白，她失约在先，让镜花音流泪，都是事实。
她必须做点什么。
“请……请不要哭了。”
江应寒扭捏一阵后，支支吾吾地开口，对镜花音说道，“是我不好，我失约了，对不起……”
“没事……你还在就好。”镜花音拭去眼泪，安心道。
“你就不问我，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现吗？”江应寒问道。
镜花音摇摇头：“如果小寒不愿意主动说，我就不会去问。”
她充分尊重江应寒的“难言之隐”。
“……谢谢你。”
江应寒低声道了谢，随后又实在是在意，忍不住问道，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是什么呢？”
“你为什么……会哭呢？”
镜花音闻言顿住。
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幽长浓密，如同一层蒙着水雾的纱幔，罩着朦胧的眼神。
她双臂垂落在身前，十指相扣，似乎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因为……我在害怕呀。”
“害怕？”
“嗯，我害怕……要是小寒丢下我们，不辞而别该怎么办？”
镜花音害怕在意的人受到伤害，也害怕身边的人突然不辞而别。
这都是曾经令她受伤的事情。
那份痛心的感觉，她不想再体验一遍了。
“为什么会认为，我会不辞而别？”江应寒问道。
“因为小寒一直心有执念不是吗？所以才会去做死士。”
镜花音坦诚说道，“然而这样的小寒，却意外地答应了我，和我们一起来到墨城游玩，但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果然还是放不下吧？”
“所以……你觉得我会离开？”
“嗯，我一开始的确想过，会不会是我做的还不够好，所以你会离开。但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镜花音垂下眼帘，默默说道，
“因为我始终相信，小寒是个好孩子，就算要走，也一定会和我们道别。”
江应寒不自觉地心跳加速，红了耳根。
也就在这时，她心中愈发渴望得到“那个答案”。
于是她鼓起勇气，终于当面向镜花音问道：
“为什么……你会为我做到这份上呢？甚至还产生了【会不会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才导致了我的离开】这种偏激的想法。”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因为……我是优奈的室友吗？”
江应寒原本以为，镜花音是纯粹的好人，一视同仁，对她和对优奈都好。
但刚刚看到镜花音落泪后，她不免失去了自信。
我这种人……怎么值得你流泪？
一定……一定是因为优奈的关系吧……
镜花音沉吟片刻，红唇轻启，缓缓回答道：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确实是想通过帮助【小优奈的室友】的方式，来回报小优奈收留我的恩情。”
“虽然我们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也有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去。”
“其实我也一样，小优奈接纳了我，帮助了我，是她让我现在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所以，我也想像小优奈那样，帮助小寒。”
“从那时起，我就不再将小寒你单纯视为【小优奈的室友】了，而是擅作主张，把你们当作……”
镜花音看了看江应寒，又看了看肩头熟睡的优奈，微微红着脸说道，
“当作……家人。”
江应寒陷入了沉默。
家人这个词，对作为“影子”的她而言，陌生又遥远，犹如天边的星，却又令人向往渴望。
而在听完镜花音的“告白”后，江应寒目光中的那颗星，仿佛变得更加闪亮了。
想要抓住。
好想要抓住，那束光。
“小寒……”
这时，镜花音抬起迷离的双眼，望向江应寒，轻声问道：
“你会离开吗？”
选择离开，就相当于否定镜花音付出的一切。
就相当于认为，镜花音擅作主张的行为，是令人讨厌的。
江应寒当然不会这么做。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坚定地回答道：“不会。”
她内心的迷茫，也在这一刻起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胆大包天”的贪念。
选择镜花音，还是选择实现墨灵羽的夙愿？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必须二选一的问题。
她不想辜负镜花音对自己的一片好意，她想要回报镜花音。
同时，她也想要继续实现墨灵羽的夙愿。
所以，为什么不能二者都要呢？
不管她到底有没有资格，到底配不配。
她都能朝着这个方向，一直努力下去。
江应寒确认留下后，镜花音终于得以安心。
于是镜花音随后对酒崖和江应寒互相进行了介绍，并说明了她们得到邀请函，之后可以参加宴会的事情。
“参加宴会，能与那位少阁主见面么……”
江应寒听到这，脸色微微一变，若有所思。
“怎么了吗，小寒？”
“不，没什么。”
江应寒摇头。
她已经擅自行动过一次了，接下来再怎么说，都得陪镜花音一起。
虽然她当年带着罪名逃离墨韵阁，此番回来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她是“影子”，如今的墨韵阁，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她是谁。
只要不与墨云舒相见，她就不会被发现。
而这是她训练最多，最擅长的事情。
毕竟当年作为“影子”，她被命令在活动时，除了上层以外，不能被任何人看到脸。
“等下是要去找住宿的地方了吗？现在换我来背她吧。”
江应寒转移话题，指了指镜花音肩头的酣睡狐狐，说道。
“不用不用，小优奈走了一整天累坏了，让她好好睡吧，可不能把她吵醒了。”镜花音说道。
“那花音姐姐，你呢？你就不累了吗？”
江应寒问道，又瞟了小狐妖一眼，没好气道，“这家伙……还真是睡的心安理得。”
“我还不累，我……”
镜花音回答到一半，忽然愣神半秒，随即眼神变得清亮，立马看向江应寒，
“小寒你刚刚……叫我什么？”
“……”
江应寒也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什么后，俏脸顿时染上红晕。
“没，没什……”
江应寒本想装傻搪塞过去，但镜花音那充满期许的眼神，实在让人顶不住。
她涨红了脸，红到耳根，扭扭捏捏道：
“花……花音姐姐。”
尽管她的声音细如蚊呐，但此刻城中万籁俱静，清清楚楚地传入了镜花音的耳中。
初见时那只受了伤，独自躲起来舔舐伤口，硬抗痛苦而不与任何人说，对镜花音保持警惕，不让她靠近触碰的小小孤狼。
从以“那个女人”、“喂”来称呼镜花音，到直呼全名，再到现在的“花音姐姐”。
她的每一次改变，都是镜花音付出所得的回报。
“嗯，我在。”
镜花音轻轻回应着。
月色温柔。
她笑靥如花。
酒崖注视着这一切，被两样事物深深的吸引。
一个是人类之间的感情，刷新了她的认知，完全和仙不一样，是那么美丽，又动人。
至于另一个。
那当然就是，月光照耀下，镜花音的笑颜了。
…………
…………
墨韵阁。
主楼最顶端。
“少阁主，所有贵客的席位座次，我都安排完毕了。”
孤潮面见墨云舒，恭恭敬敬地汇报道。
“名单。”墨云舒背对着他，伸出一只手。
孤潮上前一步，将卷轴递放到墨云舒的掌心上，同时补充道：“补发邀请函的那几位，名字在最末尾。”
墨云舒微微颔首，随即打开卷轴，开始一一确认。
当她看到名单最末尾，顿时脸色一变。
似乎是察觉到墨云舒的呼吸出现了细微的停滞，孤潮问道：“少阁主，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他猜测，墨云舒应该和自己一样，看到“酒崖”这一名字后，联想了谪龙酒玄。
“不，没有问题。”
墨云舒却淡淡地将卷轴还回，“你退下吧。”
墨云舒的这一反应，倒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酒玄曾是在仙魔两界横行的巨龙。
一个人间的修炼者，怎会与她有关联？
不过是巧合沾了谪龙的光，刚好同姓罢了。
“是。”孤潮行了一礼，随即退下。
四下无人后，墨云舒遥望着天边的残星，心中泛起波澜。
方才引起她心态变化的，并不是“酒崖”这个名字。
正是江应寒。
墨云舒自当是没有忘记江应寒——她的小师妹，墨韵阁多年前的“影子”。
“她为什么会回来？”
“难道是……她发现了当年的真相？”
墨云舒产生了一种封藏多年的秘密，被揭开的心虚感。
不过，这种心虚感是江应寒的突然出现所带来的，只能对她带来短暂的影响，持续没多久，就消散了。
“呵呵，就算她知道，她当年搜集的情报并无误，墨灵羽其实是被我害死的，又能奈我何？”
墨云舒不禁嗤笑一声，自嘲道，“瞧我刚刚慌张的样子，多么失态。让您见笑了。”
话毕，一颗漆黑浑浊，如影如墨的龙首，在墨云舒的身后缓缓浮现，贴在她的耳边，仿佛对她说了什么。
“想不到您居然会关心这种小事，别在意，如果她真是来找我报仇的话……我会把她也献给您，成为您的养料的。”
墨云舒望向龙首，一脸虔诚地说道，
“帷幕即将揭开，所有人都将见证您的重生，我会全心全意侍奉您到最后，并恭迎您的降临，我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