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程总共两个阶段，小组赛和车轮战。最后总共是四场战斗……”
拉普拉斯的蜥蜴爪如切黄油般破开面前魔物化的奴隶的胸膛，将那覆盖着魔素结晶的心脏一把捏碎。
由三个不同种族结合而来的新生的奇美拉，只在拉普拉斯面前坚持了不到十五分钟。
尽管它有着锐利的爪、坚硬的皮肤和剧毒的血，但毕竟只是新生的半尸化奇美拉，身体的各个部分怎么看都怎么不协调。
和拉普拉斯比起来完全是两个次元的生物。
“……你有听到吗？”
“主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拉普拉斯心里。”拉普拉斯甩了甩手上剧毒的血，另一只手抬起，手心中升起一束未经咏唱就凝聚起来的火焰魔法，“如果只是这样的敌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手的情报已经从矮人王那里略知一二，除了个别几个还没查清，其他的都不是你的对手。”
拉普拉斯催动体内的魔力，将其转化为火焰的形态，覆盖在那刚刚被杀死的奇美拉身上。
在剧烈的燃烧中，那些无序地拼接起来的身体，逐渐变为一团焦炭。
同为奇美拉，拉普拉斯的内心却没有一丝触动。
她知道，她和这家伙是不同的。
“净化完成。”她握紧蜥蜴爪，火焰一瞬间消失，随后扭头看向亦舒，泛着淡淡金色光芒的双眼，原本细长的猫妖瞳孔展开来，“接下来是什么？主人？”
“这种魔物放在魔界也是相当难对付的存在，尽管是新生的幼体，也不是一般人类或者稍强一点的冒险者能独自应对的。”亦舒叉着腰，脸上带着有些无奈的表情，“你已经很强了，拉普拉斯。”
“感谢主人的夸奖。”她的脸上却没有露出过多欣喜的表情，只是再度望向地上的奇美拉尸体，“只是，拉普拉斯有一些不太放心。”
“什么？”
“拉普拉斯……和那名人类战斗，与这种生物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她盯着那团焦炭，“如果不是主人封印了那个人类的感官，恐怕拉普拉斯会败下阵来吧……”
亦舒盯着她，忽然苦笑道：“没关系，我也没想到会被那种势力盯上。”
“那也就是说，之后我们还会碰上她对吧？”拉普拉斯扭过头来，神色有些焦急，“请告诉拉普拉斯，拉普拉斯所欠缺的是什么。”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和人类战斗的经验吧。”亦舒摸着下巴，“毕竟你一直在和奇美拉战斗。”
“唔。”拉普拉斯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些回忆，“和奴隶的战斗……”
“那些家伙也只是为了活下去才向你发动袭击，与真正的强者战斗，完全不是一码事。”亦舒摆了摆手，神色却忽然有些暗淡，“……真正的强者，在你与她对峙之前，就会摧毁你一切获胜的希望。”
“那、那样的话……”
“不过放心吧。”亦舒忽然摇了摇头，“你不会和那种存在对上的。”
“唔。”拉普拉斯的脸上依旧一副不太安心的样子，“……拉普拉斯，想把胜利带给主人。”
亦舒望着她，沉默良久。
她那非人的双眼中所流露出来的热切的渴望，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亦舒。
她的每一句话，毫无疑问都是真心话。作为亦舒的造物，亦舒的仆从……她将全身心都奉献给了亦舒，这种觉悟，这种以此为荣、以此为使命的热情，毫无疑问地时时刻刻冲刷着亦舒那枯死的内心。
巍峨的山岩，也会被根苗所撼动。
“你已经带给了我很多。”亦舒从怀中摸出白象牙魔杖，指向拉普拉斯，“与你的相遇，你的诞生，你与矮人王的战斗……反倒是我，几乎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
“主人……”
随着无咏唱魔法的发动，白象牙法杖的顶端冒出了几束如流水般的光芒，逐渐裹挟住拉普拉斯的身躯。
作为亦舒庞大魔法知识量中的一角，过去曾被用来在一些特殊的场合。
明明第二天有犒劳的舞会晚宴，却一口气睡过了头的泊莉什，披头散发地出现在亦舒的更衣室外面……
“主人？”
“好久没用过这个魔法了。”亦舒擦了擦鼻子，“感觉有点生疏。”
魔法一瞬间洗净了拉普拉斯沾满血污的金色长发，驱散了她疏于打理的背羽上的脏污，手爪的增生角质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狮鹫足那有些长了的指甲也修剪得整齐而锐利。
手臂上的狼毛宛如金属般闪亮，她那哈比族特殊分支的、与人类别无二致的精致脸庞，也在魔法的作用下犹如新生，随后又施加了与魔法同等性质的饰物与妆容。
这是那是哪怕在王都贵族举办的晚宴上也很难一见的，堪称完美的化妆技术。
此时的她，与她被创造出来、带来血与死亡的本质背道而驰的美，在亦舒的无咏唱魔法下展现得淋漓尽致。
异彩魔法，这种魔法在生效的期间内，无论怎么活动或者沾染脏污，都会保持原有的模样。是只有亦舒才知道的、源自于“魔法时代”的失传魔法之一。
“……嗯。”亦舒捏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拉普拉斯，“果然很适合你。”
“主……主主主主人？”她的脸上却变得十分慌张，“拉普拉斯……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不喜欢么？我可以解除魔法……”
“不、不是那个意思……主人……”
她望着自己的手臂，银灰色的狼毛如高级皮草般顺滑，只是鼻息般的微风吹过，也会因波动而微微泛光。
已异于常人的手爪，此时也变得如刚刚打磨好的金属般闪亮，就仿佛那不是取自于蜥蜴人的手爪，而是……某件依照蜥蜴人手爪外形制造的武器。
更加耀眼。
“这个魔法的时效最长可以达到一个月，整个王储选拔期间，你都会是这个样子。”
亦舒收回魔杖，这个魔法实际上的消耗并不大。
他的呼吸频率甚至都没怎么变。
“华丽地击溃每一个敌人吧。”
“拉普拉斯明白了。”她微笑着回应道，“谢谢主人。”
……
“哦唔……哈啊……”
普莱特旋开台钳的液压杆，在铁堡号的灯光下检查着芥刀的刀刃。
芥刀作为一种日常用刀，往往不需要太大的强度，却经常用于切割各种东西，所以耐用性和耐腐蚀性是首要的。
但它的使用者，妻岛信一郎，似乎有着在大太刀无法应对敌人的情况下，拔出芥刀来防身的习惯，所以考虑这点在内，普莱特最终还是选择了使用不锈钢作为芥刀的材料。
不锈钢这种材料，毫无疑问位于现今已知所有材料的领先地位——素材只有一些常见矿石，耐磨耐腐蚀，韧性极好，唯一的缺点就是锻造时对锻造者的技艺要求颇高，对冶炼设备的强度要求也很高。
不过这个缺点对于普莱特和铁堡号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缺点了。
普莱特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能轻易驾驭不锈钢的匠人之一。
“听你不说话了，我还以为你又死掉了。”普莱特吹净锻造台上的铁屑，把打磨用的一套器具放回工具箱，“幸亏这个城市有不少魔导设备，魔力液还算便宜……”
泊莉什的整个剑身都浸泡在满满一桶魔力液中。
随着魔力液浸入剑身，她全身的疲劳也被驱散。
她的灵体如同刚刚跑完马拉松一样，瘫倒在普莱特看不到的铁堡号的角落。
“大叔别说风凉话了嘛，反正已经给他教训……”泊莉什的声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也很久没使出那一招了呢。”
“一口气用掉全部的魔力，就为了在地上刻出好看的圆环……还真是有够乱来的招式。”普莱特将新打的芥刀插进同样用不锈钢锻造的刀鞘，二者契合得严丝合缝，“不会暴露吗？”
“什么？”
“我可是个武器匠人诶。”普莱特拿起柜台上的笔记本，上面翔实记录了蝶钨钢大太刀的尺寸数据，他要用这个打造一只全新的刀鞘，“武器匠人却使出了曾经只有屠龙勇士才能使出的乱来的招式……”
“那有什么嘛！”她笑道，“那一招，只有我和信一郎两个人知道哦。”
“‘如果不用他绝对无法拦下的招式把他打倒，他就永远不会放弃切磋的意图……’”普莱特复述着泊莉什曾对他说过的话，一边拉下拉杆，在沙模中倒入魔导坩埚中融化的合金，隔着玻璃板都能感受到强烈的热度，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作为勇者还真不容易啊。”
“是呗，明明是休假，却要对付那样的小鬼头。”她叹息般说道，“只是……算了，大叔没必要听的。”
“如果你愿意说，那我也不会堵住你的嘴吧？”
“……简单来说，作为魔剑士，挥剑的技艺往往就没那么必要了。”她缓缓道，“但信一郎……不如说整个南洋洲的人，都在追求不利用魔力也能斩杀魔物的技术，或者说，被你们称为武艺的东西。”
“魔剑士……”普莱特双手环抱，看着玻璃板后逐渐冷却的模具孔，若有所思地低吟，“的确，不用什么武艺也很强。”
“任何魔物，所谓的魔法抗性，只要用如同山崩一般的魔力轰下去，也会变成粉末。”她的声音无比骄傲，“如果它们能把受到的魔法伤害吸收甚至转化为别的东西，那么只要让魔力输出的功率超过它们能承受的极限，一样可以被魔剑士消灭。”
“真不愧是勇者，轻易就办到了人类永远也办不到的事情。”普莱特笑了笑，拿起火钳，将已经固化的金属块上的沙模捣碎，“如果一个人能做到你的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他们也许就能被称为强者了吧。”
“……我想说的其实是，依靠武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她低声道，“所谓魔界，是个……只有魔物和魔剑士能活下去的世界。”
“话不要说得太绝对。”普莱特戴上隔热的厚硫化皮革手套，举起一体成型的不锈钢刀鞘的一半，“武艺还是有它存在的必要的，就比如，哪怕现在铁剑的价格已经低到六银币一把，从我这里卖出去的铁剑，也很少有低于四十银币的……”
“那是因为大叔是个黑心商人吧？”
“……我哪有？”
……
“矮人王陛下。”
“你回来了。”
矮人王自王座上走下，拖着因年老而变得臃肿的身体，走到半跪的凡塔·比尔豪施面前，把他扶了起来。
凡塔这时才抬起头，看到了他祖父的脸。
苍老，遍布皱纹，眼眶凹陷。
但那双眼中，毫无疑问地燃烧着什么。
是仅有的生命吗？还是无边无际的欲望呢？
凡塔的嘴角微微颤抖，挤出了一个相当做作的微笑。
“我等了你好久。”他握着凡塔的肩膀，把他的身子抬起，笔直地站在那里，“和你的代理人见过面了吧？”
“……是的。”凡塔脸上的肌肉略微紧绷，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矮人王是怎么得知松间月的事的，“您为我准备了相当强大的……代理人。”
“一切是为了我们家族的荣耀啊，孩子。”矮人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但眼神却上下打量着凡塔，“它会赢的。”
矮人王这里使用的是对一件物品所称呼的“它”的矮人语，凡塔的表情有些微妙的波动。
尽管那是魔物的外貌，凡塔还是把那家伙……拉普拉斯，看作是一名亚人的女性。
他并不知道拉普拉斯是如何诞生的。
“我正是为了夺取胜利而来，祖父大人。”凡塔低声回应道，不知怎的，他和矮人王的交谈，每一句话都让他心里十分别扭，眼神开始在王座间的各处游走，“珀尔盖和马莫呢？”
“老哥真的这么想我？”
一阵如同暴风呼啸般的大嗓门，从凡塔的身后传来。
连地面几乎都为之颤抖，珀尔盖·拉米比安，推开阻拦的矮人王护卫，闯进了王座间。
往常这样大不敬一般闯进王城，又闯进王座间的，也就只有珀尔盖一个人。换做其他人的话，早就被那些护卫用长矛扎成筛子了。
毕竟是猎人团相当有名的狂战士，哪怕全城的护卫一起上，也不好说能不能制服这个大家伙。
明明是矮人的后裔，却意外生长到了七尺半（2.3米）的高度，手臂的粗细甚至超过了大部分矮人的大腿……巨大的铁锤一直扛在肩上，推开王座间的大门就像拨开两片树叶。
“铁锤的珀尔盖”，这是在猎人团中远近闻名的称谓。
“好、好久不见，珀尔盖。”凡塔站到了一侧，仰头看着这大块头，“你也要参加……王储选拔对吧？”
“和你这家伙不同。”
珀尔盖忽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凡塔，把他从地上举了起来。
巨大的手掌和巨大的力量勒得凡塔有些喘不过气。
“成为矮人王之前，首先要有独自战斗的勇气。”珀尔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已满是鄙视与不屑，盯着捏在手里的凡塔，“打个架还要借助代理人之手，算什么东西？”
“你这样说，连外祖父陛下也一起得罪了。你这肌肉脑袋。”
从门外忽地闪进来的，是一团蓝色的光芒。
在珀尔盖肩膀上停下，然后忽然变成一只小矮人，骑在了他的脖子上。
“快把凡塔哥放了，你这白痴。”
“啊？”
珀尔盖松开了握着凡塔的手，猛地拍向自己的脑袋。
而那小矮人，准确来说，是矮人与精灵的混血儿，马莫·沙德沃兹，又化作一团光芒飞向一侧，而后悬停在了半空中。
“姥爷，要不要让这家伙先睡会儿啊？”马莫一边闪避着气急败坏地挥手想要抓住自己的珀尔盖，看向矮人王，“无论你说多少，他都不会改的啊。”
“哼嗯。”矮人王微笑着点了点头，“麻烦你了，马莫。”
“嘿。”
一束光芒在身材娇小的马莫指尖亮起，气急败坏而涨红了脸的珀尔盖巨大的身子突然倒向了一侧。
轰然倒地让整个城堡几乎都在颤抖。
“呼嘎——”
珀尔盖巨大的鼾声传来，马莫一屁股坐在了他巨大的身躯上，看着一旁有些惊呆了的凡塔。
“珀尔盖大哥动不动就会闯进王宫来，然后向姥爷提出一些离谱的要求。”马莫微笑着回应道，“大哥你常年在外学习，家里的事倒完全没有问过呢。”
“是、是啊。”凡塔有些惊慌未定的样子，抬头看着身材娇小、恐怕不到两尺高的马莫，“……久疏问候。”
“呀哈哈，还真是有够久的。”马莫摆了摆手，摆了摆手，完全不经意的样子。
“好了孩子们。”
矮人王忽然拍了拍手。
“无论怎样，你们彼此都应该是关系最好的亲人，”矮人王“公平”地打量着体态差异极大的三人，“正好今天你们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