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此谨记。”
“主人……”
“嗯？怎么了？”
拉普拉斯的身份已经暴露，亦舒便不再要求她穿着那件妨碍行动的破外套。
提前缝制好的特体短裤，能把她的腰部和狮鹫腿的上半部分罩住，胸口附近的高弹力胸衣让她胸口微微隆起的羽毛有些凌乱。
手套的背面镶嵌了几颗魔素凝结而成的水晶，可以用来给她补充魔力。
背部的羽翼，弯折的部分套上了坚硬又轻便的合金护套，设计参考了某个国家的狮鹫空卫队给狮鹫安装的护具，可以避免在强风环境下骨折。
除此之外，她的体表覆盖了许多层不同流派不同效果的支援魔法……稍微被探查一下就会让人眼花缭乱的那种。
“主人咏唱魔法……好认真。”
“也许吧。”亦舒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诅咒的纹路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右半边脸已经变得没有表情了，“这就是……所谓的仪式感。”
“主人之前同伴们的习惯么？”
“嗯……唔。”
“主人！”
“……没事。”
整夜的构筑术式，再加以高强度的魔力转换，即使强如亦舒，也有些被透支了的疲惫感。
抓住拉普拉斯坚硬的手爪，亦舒沉默片刻，然后站起身来，仰头看向她。
“你会赢下比赛的，对吧。”
“诶？嗯。”拉普拉斯有些担忧地点点头，“只要赢下比赛，主人就能继续研究了。拉普拉斯就是为了这件事才诞生的，不是吗？”
“大体是这样，不过……你或许有比这更有意义的事做。”亦舒伸出手来，但胳膊已经要抬不起来了，拉普拉斯见状，随即伏下身躯，让亦舒将自己的雪白长发撩到耳后，亦舒继续说道，“其实，研究早就告一段落了。”
“嗯？”
“敲开亡者之国的大门，把特定的灵魂唤回有两个先决条件……首先要有合适的容器，其次……”亦舒看向自己的右手，多次使用禁忌魔法和诅咒魔杖让他的手臂被侵蚀得如枯骨般，“灵魂不能跨过那条河去。”
“唔……”
“很遗憾，在河的这一侧，我没有找到她。”
“主人……”
亦舒看着拉普拉斯那一如既往地毫不掩饰的关切的神情，有些无奈地苦笑般叹了口气。
“这不是你的错，我不打算责怪你，毕竟这也是她的选择。”亦舒扶着她胸前的胸衣，无颂唱便释放了两条他突然从脑海里挖出来的相当古早的支援魔法——「雨泥回避」、「蓝色灾祸避让」，已经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用了，总之是支援魔法，就塞到她体表那无数层……
“主人！”
“唔。”
“主人不要再释放魔法了……附近的魔力浓度很低，主人你……”
“我清楚，我比你清楚得多！”亦舒一把抓住手边选手休息室的椅子扶手，“我可是大魔导师亦舒！拥有真正知识的男人——”
“主人你不要……”
“所以。”
亦舒忽然把手放在拉普拉斯头顶。
突如其来的抚摸让拉普拉斯愣住了。
“活着回来。”亦舒疲惫的脸庞上，尽力挤出一个微笑来。
“……嗯。”拉普拉斯严肃地点了点头，“拉普拉斯，会为主人带来胜利。”
……
“看来你的对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维尔拉提娅从墙壁附近离开，瞳孔中的光芒散去，虽然气息有些急促，但也在可控范围内。
无论是张开数层反侦测结界，还是在妻岛信一郎身上施加层层祝福，有了普莱特打造的牧师手套，她都能做得游刃有余。
她毫无疑问是整个矮人国最强的牧师……哪怕是把范围扩大到全世界，她应该也能名列前茅。
但同时具备地下作战和指挥能力的，恐怕只有她一个了。
“这些祝福不会影响他吗？”普莱特抱胸靠着选手休息室冰冷的墙壁，腰间挂着泊莉什，“连刀油都选了最常用的……”
“这点你放心，平时我也有给他释放祝福，其它的部分都是针对魔物的支援魔法——防护类占主要部分。”维尔拉提娅叉着腰，看着跪坐在地闭目养神的妻岛信一郎，“对面也有很强大的牧师，他们休息室附近的魔力都被抽得干干净净。”
“呜哇……”
“怎么了？”普莱特看向腰间，陨铁发出了一阵悲鸣。
“说到抽干魔力……以前的同伴，亦舒和哈洛尔抱怨过……”泊莉什的声音有些悲哀，“一口气抽干了周围的魔力，让他们的魔法都放不出来了……”
“泊莉什小姐以前是魔剑士呢。”
“现在也是！”
“魔剑士的确会用到更多的魔力，在这种地方……”维尔拉提娅忽然看着一个方向，“拉德费谢尔家的那个女儿，好像就是个魔剑士。”
“哦，你说的那人是不是用龙骨斧的？”普莱特忽然一拍手，“我给她维护过武器。”
“拉德费谢尔家算是矮人国建国的功臣家族，不过后来就没落了——他们和其他矮人不一样，祖上有一个叫……名字很长的精灵，所以他们对魔力的亲和度比矮人更高，但也更瘦弱一点。”
“精灵的名字都很长。”普莱特苦笑道。
维尔拉提娅点点头，继续道：“他们的祖先消灭了在这附近盘踞的龙，剥下它的龙鳞做盾牌，龙骨作战斧，屠龙勇士之名传承至今。”
“魔龙它……不算龙吧。”泊莉什小声道，“真正的龙……其实就只是会飞的大蜥蜴罢了。”
“是啊，所以这个家族在那之后就逐渐没落了。”维尔拉提娅耸耸肩，“也不是说他们没做到什么，只不过，冠有屠龙勇士之名的先人归西之后，他的后代们一直没有拿出超越他的功绩，所以就……”
“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普莱特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
“诶……还好我没留下子嗣，不然真的要难为他们了。”
“噗。”
“大叔？”
“咳。”普莱特擦擦嘴角，抬头看向大屏幕，“……几点了？是不是该走了？”
“嗯——”维尔拉提娅也看了大屏幕上逐渐变满的座席——和参赛选手有关的人员可以提前入场——，点了下头，“嗯，走吧。”
……
车轮战的第二日，和首日规模相当。
数十万观众把赛场的座椅挤满，却有不少地方都和维持秩序的猎人团起了冲突——似乎转播的显像魔法仍然没有修好，那些观众大多拿了从闻到商机的商贩手中买下的望远镜，而没有买到望远镜或者觉得那些定价过于离谱的，就把怒火撒在了那些猎人团身上。
尽管如此，在主持人西诺怀斯特一直未停止的对各种情况的介绍下，第二日的车轮战选手依次登上了擂台。
空气中弥漫着速干混凝土淡淡的刺鼻气息，脚下的地面经过冷冻，变得异常坚实——和踏在石头上的感觉别无二致。
妻岛信一郎把手放在普莱特为他打造的仿天之钢上，活动了一下颈部。
小睡十五分钟，眼前的景象一片明亮。
有些寒冷且刺骨的空气，在他经过短暂热身而散发出热量的体表滑过，在他身后宛如灵魂一般的雾气，和另一名参赛者相同——他们都没有陪同的亲属。
奇美拉的金色猫妖瞳孔望向他，身上的毛发被那从未见过的材质制成的衣物包裹，背部的羽翼顶部的金属闪着光……
妻岛信一郎咽了口水，把目光投向另外一名参赛者。
普希拉·维尼克斯的代理人托吉·艾利蒙是一名南方的佣兵，她的家乡在地理位置上和妻岛信一郎的老家南洋洲隔海相望。
早在一个月前，她的各种信息就已经在高杉家族的情报部门分析得非常透彻，几乎也算是最早暴露的代理人。
人类女佣兵并不多见，更何况是这种一眼就看出来是身经百战的类型……
“小屁孩滚回家去。”
女佣兵朝和她对上眼的妻岛信一郎甩了一句南洋洲语，还对他摆了一个极其代表侮辱性的手势。
妻岛信一郎叹了口气，低头望向腰间的仿天之钢。
普莱特的技术极其过硬，刀油也用了最常用的那款，一切似乎都完好无损……
“第一场比赛，由维尔拉提娅·高杉对阵凡塔·比尔豪施！”
主持人介绍场上选手的情况时，妻岛信一郎都没怎么听，毕竟自己的身份有一大半都是假的——就算是假情报，也只是在前天才放出去的。
而主持人宣布完比赛顺序后，他只是愣了一下。
然后杀意就到了眼前！
“嘭！！”
来不及拔刀，那极具力量的拳头在刀鞘上绽出了剧烈的火光。
紧接着，清脆的哧响，伴随着两声急促的拔刀声，妻岛信一郎已经站在距离原先位置两三米外的擂台上了。
“呼、呼！”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信一郎有些摸不到头脑，然而，那只奇美拉竟然只是站在那儿，看着自己的拳头。
忽然，它抬起头——脸上是极度邪恶的笑容。
“看来你的武器已经不能用了喔。”
“在比赛时间之外攻击其他选手是严重违规行为！凡塔·比尔豪施的……”
妻岛信一郎忽然注意到，自己拔出的两把刀……竟然一样长！
仿天之钢被打断成了两半，剩下的部分只剩芥刀那么长了。
“你会被取消资格的。”妻岛信一郎的神情严肃，他不确定眼前的这个……魔物是不是真的可以交流。
“没关系，这也是主人的策略。”它倒是很轻松地转过身去，摆了摆爪子，“待会儿见咯，小武士。”
“……因为受到攻击的是武器，不是选手本人，所以……比赛可以继续……”
“哈？？”妻岛信一郎猛地瞪向百米外的解说席，爆出一连串南洋洲语，“你们的脑子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接下来即将进行第一场比赛！请参赛选手稍事休息，三十分钟后比赛开始！”
“我说你们……”
“这位选手请往这边走。”
“喂！喂！！”
……
“……我有权去见我的代理人！”
骚乱从门外传来，妻岛信一郎跪坐在休息室中央，看着面前断成两节的仿天之钢，一言不发。
然后，大门被粗暴地撞开，四五个猎人团在无形的魔法阻拦下无法向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怒气冲冲的维尔拉提娅和试图安抚他们的普莱特钻进屋去。
大门紧闭，维尔拉提娅立刻开始了多重术式的颂唱，隔音结界都没有释放，快速扫描了一下妻岛信一郎身上的支援魔法的状态。万幸，那些术式依然在正常运作。
“……看来不太行了。”普莱特只是站在一米外，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我只从斩击和耐用性考虑，它如果从侧面受到击打……”
“是在下迟疑了。”妻岛信一郎扬起头，看着普莱特，面色凝重，“我应该即刻拔刀——在和平的环境下，在下的战意也变得有些怯弱了。”
“那头畜生。”维尔拉提娅捏着额头，咬紧牙关，“正式上场还有多久？十分钟？如果现在去旅店取回天之钢的正品兴许还来得及。”
“你想把我和铁堡号当成炮弹那样炸回去吗？”普莱特连忙摆手，“还是说你有能一瞬间回到旅馆的……魔法，还是类似的方法？”
“怎么可能会有。”维尔拉提娅咬着手指，“……可恶，那家伙……”
“……在下虽然没有了武器，但还有这个。”妻岛信一郎站起身，把手摸向腰间悬挂的另一把刀——只是用来刮胡子和给果蔬削皮的芥刀——，“我会兑现我的承诺，为阁下带来胜利……”
“去他妈的仁义道德。”
泊莉什的突然发言让包括维尔拉提娅在内的所有人吓了一跳。毫不掩饰的矮人国俚语让维尔拉提娅也有些震惊。
鬼知道她是从哪听来的，但，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火大得要命。
甚至连维尔拉提娅都忘了去确认她的声音到底有没有被外面的人听见，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只见她的身体——那把制式长剑——在刺眼的白光闪烁过后，从略显短粗的刀鞘中滑出。
一把与天之钢外形别无二致的大太刀，就拴在普莱特腰间的皮带上。
“对方是魔物，还践踏了你作为武士、作为一名正直的参赛者的尊严。”泊莉什的声音伴随着刀身有些快速的闪烁而从陨铁中发出，“我来代替天之钢，和你一起上场。”
“泊莉什小姐……”妻岛信一郎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望向普莱特，“真的能托付给在下吗？”
普莱特耸了耸肩：“如果她愿意的话。”
“那在下……”
普莱特握住泊莉什的剑柄，从腰间有些艰难地抽出那把一米多长的大太刀。
妻岛信一郎即刻跪在地上，双手接过。
“好了没时间了，快点收起来！”泊莉什的声音从两人的手掌处传来，“我会试着跟上你的节奏的，现在把我藏好……”
“嘭！”
突然闯进来的是负责这附近的猎人团的猎人领队，一个比普莱特矮很多但比他还宽的家伙。
“维尔拉提娅·高杉的代理人，妻岛信一郎！”他极其正式地大声喊道，“若你不在五分钟之内登上擂台，则被视为弃权……”
“别嚷了，老子来了。”
普莱特和维尔拉提娅原本还想把那矮人挡在外面，却忽然扭头看向同样爆出惊人言论的妻岛信一郎。
只见他右臂缠绕着淡蓝色的纹路，腰间悬挂着天之钢的刀鞘和泊莉什，左侧挂着芥刀，上衣丢到一旁，赤裸着满是伤疤的上半身。
他就这样走向大门，朝选手专用的登台通道走去。
……
“……他来了！维尔拉提娅·高杉的代理人，来自南洋洲的武士，妻岛信一郎！”
妻岛信一郎感觉到自己从未有过的畅快。
即使赤裸着上半身，从右臂传来的充满生命律动的热量，也足以驱散严寒。
眼前的景色也比之前更加广阔。
不远处擂台尽头，那只不详的魔物……
它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么事不宜迟，第二场车轮战的第一局比赛……开始！”
在主持人宣布开赛的第一瞬间，连那些礼炮都未全部拉响的刹那，一团黑影就从远处如箭矢般刺来。
而妻岛信一郎也感受到另一股战意，在他那拌匀了惬意与懊恼而慢了半拍的动作之前，从腰间拔出刀来……
“喀！！”
金属的哧响和火光在赛台上迸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