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除了当事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两道身影分离，众人才因为看到气息紊乱站立不稳的方浮生而惊诧。
怎么个意思？
第三境打第四境还赢了？
各种各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到两位当事人身上，只不过投向沈卿秋这边的大部分都是好奇和惊讶，而投向方浮生那边的则是嘲弄和难以理解。
毕竟他的名声其实算不上多好。
平日里彼此之间再怎么不对付那也是自己人，孰轻孰重的区别苍梧剑宗的弟子们还是能分清楚的。
这件事确实是方浮生做的不对，但是出门在外，大家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宗门的脸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落了场子，日后传出去他们苍梧剑宗的脸面可就不好放了。
于是乎，苍梧剑宗的弟子们便纷纷站到了方浮生的面前，只可惜后者似乎并不愿意领情，有些粗鲁的甩开了同门伸过来的手。
“道友，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我看不如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如何？”
“这是你们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沈卿秋在“你们”和“他”这两个地方刻意的停顿了一下。
他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这个台阶他要了，但是为了防止以后借此机会上门找事，还是要在一众修士眼前将话彻底扣死——
是要挣面子，还是吃眼前亏？
闻言，为首的弟子回头瞥了一眼方浮生。
后者此时也清醒了不少，知道继续折腾下去只会更加丢脸，便强压下怒火暗暗对他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大家都喝了点酒有些上头，千万不要因为这点小小的不愉快而伤了咱们两宗的和气啊。”
见到事情圆满解决，璇玑宗的几名弟子才从人群中走到沈卿秋旁边，对着苍梧剑宗的众人还礼。
话已至此，双方就此别过，周围看热闹的修士们也就此满意的散去，接着奏乐接着舞，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目送苍梧剑宗的人消失在人海，沈卿秋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要是刚刚对方继续发难可就完犊子了，这已经是他现在所能做到的极限。
“这位道友，敢问……”
沈卿秋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弟子们身上，而是在直冒冷汗的竹言溪身上。
那“青岚”所带来的寒气似乎开始发作了。
“今天的事情最好不要和其他人提及，对所有人都好。”
沈卿秋留下话后，便拽着竹言溪消失了。
见后者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璇玑宗弟子们心中的八卦之火瞬间燃了起来——
一边是一直以来不染点滴凡尘的师姐，另一边是身份神秘的同门，这话题可太有讨论度了……
……
“喝酒了？”
把竹言溪放在柔软的床铺上，沈卿秋伸手轻轻搭在她的皓腕上，检查着她的情况。
“嗯。”
路上，沈卿秋用最后一些灵力画了一个遮蔽气息的符印，然后带着竹言溪来到了这家城里最为豪华的酒楼，在掌柜充满暧昧的眼神中要了一间上品厢房。
“喝了多少？”
竹言溪的情况并不复杂，单纯就是被酒水引动了体内的寒气，又因为把灵力输送给沈卿秋的缘故而没有及时处理导致的紊乱而已。
“要你管。”
竹言溪撇了下嘴，捂着小腹背过身去。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
沈卿秋从床上站起，在房间里寻到纸笔写了一张补药的方子，又喊来店家拜托其帮自己爪些药来。
“你不是说不想管我么？”
等到沈卿秋回房关上门，竹言溪小声的嘟囔道。
“那是因为我怕你闹出事，这会影响到我所以我才出手帮你，你可不要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这对你我来说都好。”
回旋镖打在人身上确实疼，打在自己身上更疼。
听到他的话，竹言溪气的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
见状沈卿秋也懒得管，他来到房间的另一边盘腿打坐，恢复着自己的灵力。
“你……其实也喝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竹言溪才从被窝中探出头来，漫不经心的说道。
“……被窝里闷，你不要多想。”
沈卿秋没有回答，他现在也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完成调息的沈卿秋从地上站起身，给自己和竹言溪分别倒了一盏茶递过去。
“不明白你……还有……我。”
少女蜷起双腿，双手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地抿着。
“想不明白那就不要想，费那事儿干嘛？”
沈卿秋口渴的连干了三盏，等到他转身的时候却看到了一颗正在竹言溪脸颊上滑动的泪珠。
这让他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确实，你这人给我的印象确实没错。”
少女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我讨厌你。”
沈卿秋开始后悔了。
又过了一阵，店家敲门表示送来了沈卿秋指明的药材。
他接过来检查了一番，给了店家一枚灵石以表感谢，同时嘱咐自己需要安静，如果没有什么必要的事情就不要来打扰了。
酒楼的店家同样是个不能修行的普通人，对于他们来说，沈卿秋这种出手阔绰的修士自然是座上宾中的座上宾。
只不过那暧昧的眼神让他有些无奈。
拜托，我是五好青年好么？
将药材在桌上摆开，沈卿秋将其配置好之后，又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两张早就准备好的符印——一张用于产生炼药所需的灵火，另一张用于控制药材融合的比例与步骤。
用指尖在地上画出灵阵，再拿出灵石摆在中间作为灵火的燃料，竹言溪很快便被独自鼓捣的沈卿秋吸引了注意力。
“等这药炼好之后吃下去就差不多了。”
沈卿秋小小地调整了一下灵火，思索片刻又往里面加了两味药材。
“你是从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终于，竹言溪还是被自己对沈卿秋的好奇心淹没了。
“我说天生的你信吗？”
“哼——不想说就别说了呗。”
然而这一次，沈卿秋没有像往常一样保持沉默，而是冷漠的走到床边，抓着竹言溪的手腕一把把她拽了起来。
“你这女人给我听好了——”
沈卿秋的表情显然不怎么和善，他盯着竹言溪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着。
“以后要是不想惹出更多麻烦的话，凡事还是请你多动一动脑子再行动，就比如这次一个人出来和一群没有什么交情的家伙们喝酒——”
竹言溪挑了下眉毛，然后从沈卿秋那里抽回了自己的手。
“——傻人才有傻福，傻批可没有。”
竹言溪很想反驳，但是想了半天还是小小地回了一个“哦”。
“嫌别人说话难听就不要做这种蠢事，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给你擦屁股的。”
丹药炼好了，沈卿秋转身将其拿了过来。
“吃下去慢慢融化药力，等明天早上就好了。”
竹言溪抿抿嘴，恶狠狠地吞下了架在沈卿秋指间的丹药。
——还顺势咬了他一口，然后又一次背过身去。
“好好睡一觉吧。”
沈卿秋将其他药材收好，将地面上的残渣清理干净，便准备离开。
“等等——”
竹言溪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怎么？”
“你要去哪？”
“你这叫什么话——”
沈卿秋转过身，与竹言溪露出的两只小眼睛对视着。
“——我想去哪里还要和你报备么？你是我什么人。”
“……”
由于被子的遮挡，沈卿秋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他能看到对方望向自己的奇怪目光。
“那个……我还有些不舒服……所以……你能不能……”
越到后面声音越小，但是竹言溪想要表达的意思沈卿秋已经明白了。
“嗯。”
从衣柜里拿出另一套被褥，沈卿秋将其铺在了远离竹言溪的地上。
“？”
“怎么？难道要我睡床上？”
看到竹言溪以极其微弱的动作点了点头，沈卿秋当即表示了拒绝。
“别别别别别，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
躺在地铺上，沈卿秋在心中复盘着先前与方浮生的那一战。
说实话，这次能赢绝大部分都要归功于运气好。
有心算无心加上对自己的修为过度自信而导致的大意，这才能让他成功。
但是这种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作为一个边缘性角色的路人，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才是能苟到最后的关键。
“你睡了吗？”
黑暗中传来了竹言溪的声音。
“怎么，要我给你唱摇篮曲？”
“……你这人是对谁都这样，还是——”
“你想多了，我只对你这样。”
“为什么……”
“你觉得呢？”
沈卿秋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他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是犯了什么病要帮这女人，也不知道竹言溪究竟是犯了什么病说出这些平日里根本不可能的话。
莫非……真是酒精的神奇作用？
沉默了好一会儿，黑暗中缓缓传来了竹言溪的声音。
“对……对不起……”
“大点声听不见，想要道歉就把嘴巴张开。”
又是一阵沉默。
被窝里的竹言溪抿着嘴，她开始有些后悔向沈卿秋道歉了。
但是仔细想想，如果把自己换成他，恐怕连开口都懒得开……
没有给沈卿秋拒绝的机会便把他抓来做自己的鼎炉，把自己体内无法处理的寒气传输给他让他自行消化，更不用说还是使用那种羞耻的方式……
大概在他心里，自己早就已经是个便宜又可恶的卑劣女人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