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本学院各项事业正处于起步发展的时期,校管理人员热情欢迎来自各界的师生加入本学院,共同建设修仙界的崭新未来……”
“别念啦!怎么现在修士月报就连广告都这么长了。”
“上面注释说,这广告是突然出现在头版上的,师父。”
“突然出现?……这可有意思了啊。”
盘坐在高山之巅的棋技老道——现在说是小道士可能更合适点——眯起了自己的双眼,看上去像是狐狸一样。站在旁边还捏着报纸的结实青年按住了自己的脑门,自己的师父自从那个教主消失后好像把身为弟子的自己换成了折腾的对象,而他露出这种眼神之后,多半自己是要受累受苦了。
而且这种受累受苦好像都和自己的修行没什么关系。
不过,世间万事都可以与修行挂钩,所以也无妨。
“你去看看吧,正好那里的界面法则似乎也出现了空洞。”
“弟子遵命。”
“老道也是为了你好,你的元神……就是在永夏出事时失去感应的吧?那或许在永夏已经重建的现在你去看看能找到原因也说不定——二十年前将刚筑基的你送去永夏,你七日便丹成归来,老道只心说你得了永夏的奇遇,没啥兴趣打听始末,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只有你自己知道啦——只是,我猜十有八九和让你帮忙调查的永夏那‘灵源’有关吧?”
“确是。”
“所以你就去一趟吧,你这小子,最近嗓门都开始变小了。”
虽然刚才的念报声依旧传遍了整个山门。
·
二十年前,永夏城,某个偏僻的地方。
“呼……呼……”
少年已经在这里挖了一整天的坑了,从昨天的此时此刻一直挖到了今天的此时此刻。
即使是他也觉得自己应该稍微休息下了,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锹,稍微把它当成支点拄着呆了一会儿,大概一刻钟左右,他利用这点时间端详了一会儿天上的月亮,月亮圆圆的,永夏的月亮总感觉比修仙界的月亮更有生气,尽管事实上它们都是颗球形的大石头,但这儿的月亮就像是在咧着嘴傻乐一样。
休息好了,继续干活。
少年手中的锹通体都是精钢铸成,但这把锹也已经在挖掘中弄得满是伤痕,于是他把锹收回储物镯,拿出了另一把。这些是他来永夏之前请铁匠打造的,这样的锹在他的储物镯中还有几十把。
这些锹自然是用来挖坑的。但是挖坑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你问这个啊,我打算挖到永夏中心去。”
“这位少年,你说的中心该不会是指……”
“嗯,就是这颗星球的中心,我想只要挖,总能挖到的。”
“似乎是这样没错,但是要挖很久的吧,这个……”
“对,不过我本来就是来此修行的,这也是修行的一种,以修仙者的体力和效率,我想死前一定可以挖通的。”
“我理解了,但是可以和我说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这位夫人为什么在意这个呢?”
“呃,这个嘛……”
问我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刚才女儿撞到你后喊了一声“叔叔对不起”之后你开始好像要把自己埋了一样地挖坑我才会在意吗!?如果因为一句叔叔就把人弄得走火入魔,那样的话女儿成长的代价也太庞大了。
头顶着毛茸茸狼耳(千万不要认错成猫耳,不然她会发火)的少妇抱着自己同样顶着毛茸茸狼耳的宝贝女儿,郁闷地站在长得很成熟的十七岁少年挖出来的坑边,小心地看向已经变成一口枯井的这个深坑。
“因为我也算是这永夏之地的原住民——所以自然会有些在意。”
妇人想了个不算是说谎的可疑理由,但眼前的少年似乎没有怀疑别人的机能,只是点点头,很自然地就开始接话。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奉我家尊师的命令,调查一下永夏的灵源是怎么回事。我想灵源这种东西多半是在某地的‘中心’位置,那么我就瞄准中心一直挖下去,应该会有结果吧。”
正常人会得出这种结论吗?
“小狼?你在这做什么?呜呃,怎么有人在打井?”
“……Red姐,你听我说啊……”
刚才去集市上逛街的银发红眼女人发现了走失的旅伴,一手拿着一棍糖画,各画着华丽的一龙一凤。
她一边用糖画逗弄着因为犯困而窝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孩,一边听着前因后果。
“哈哈哈,竟会有这样一根筋的人,我觉得他有点有趣啊。喂,挖井的小子,去给我随便摘一根树的嫩枝来。”
银发红眼的女人笑得开怀,朝着深深的井下招了招手。
“哦,好的。”
井中的少年对这有些奇怪的要求连一点的疑问都没有,干脆地从深深的井中纵身跃出,稍微消失了几秒钟之后,手上捏了一根叶子翠绿的柳条回来了。
“这根可以吗?”
银发红眼的女人微微一笑,似乎什么都不打算做,但少年手中的柳条突然开始生长,缠绕,扭曲,最终变成了一把木锹,尽管是木制的,但是看似钝拙的锋缘却有着凌厉的光晕。少年拿着这把锹能感觉到构成它的木头还是活着的——或者说,他所握着的就是一棵长成了锹的树。
“好了,用这个东西挖,应该会事半功倍。试试吧,你要是不小心挖过头挖到了另一边,那家伙应该也会吓一跳心情变好吧。”
少年不太听得懂银发女人的话,只是依言将木锹伸进脚下的地面,他惊讶地发现坚硬的地面在这木锹面前就像是还热乎的嫩豆腐一样,毫无阻碍地就被切开了。
“多谢你的帮忙——唉?”
少年抬起头,之前还在自己面前的银发女人以及狼耳母女已经消失了。
他没多想,握着木锹继续挖掘了。
·
因为木锹实在是很好用,甚至于金属矿石在它面前也像是稍微老点的豆腐,挖得爽快的少年之后的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只是时不时通过法术确认自己的方向是否严格地朝着地心。
七日后。
“——”
无往不利的木锹因为什么东西而停住了,这还是这么长时间来的第一次。
少年把周围所有的土石清干净,发现在他面前的不再是石头和泥土,而是冰。
而在那冰之中——
“那就是灵源?!”
少年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怒气。
“怎么可以把小女孩关在这里!”
怒气的来源非常简单。
虽然很大程度上是他的误解——他的视力并没有办法隔着千里之遥看到漂浮在冰中女童身侧的一个绿豆大小的黑色光点,当然他本来也应该看不见女童的脸和那光着的小脚丫,可是那女童明明离他很远,却就像是有人把那个女童的特写凑到了他的脸上,让他和女童的距离变得模糊了——但说好听点,这位少年的性格是“愚直”,说难听点……
他就是傻。
于是我们的傻小子立刻确立了把这个女童救出来的目标,就如同他那为了调查灵源而立刻下定决心挖穿地心的思考模式一样,手边有锹的他的第一反应当然是——继续挖。
他在挥出因为这些天的挖掘而变得翠绿的柳枝儿木锹,木锹碰到了冰面,冰面似乎有些困惑了,不清楚是应该在这木锹下碎裂还是继续一动不动。
在木锹与冰纠缠时,少年并不知道自己是大千世界中第一个见到这女童的人。
“?”
女童的眼睛微微地睁开了一条缝,白色虹膜的双眸露了出来。
以及,他成为了这个“小女孩”第一个见到的人。
·
目光对上了。
然后,少年察觉了,有什么顺着那女童的目光流进了自己的身体,这让他感觉奇怪,而那女童嘴角挑起的似有似无的微笑更让他觉得思考的齿轮开始卡壳——
“见面礼。”
脑海中,有个奇妙的声音这么说。
刚才流入身体的东西渗透了少年的四肢百骸,柔和而坚决地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而在筑基不久的丹田里的平静的水潭上方,巨大的乌云凝成,然后暴雨便开始倾泻,涨满的潭水开始向着水潭的中心汇聚,对愚直的他来说,就如同挖洞这件事一样的简单明白的道心开始闪闪发光——
“等等——!”
少年伸出手,向着遥远却又好似触手可及的女童的方向,但他说出这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里该说什么。重新合上双眼的女童也没有回答这一切,而少年的身体则开始被金色的线包裹。即使是他也察觉了,就在刚才那一眼中,眼前的女童已让自己的金丹结成——这种事情即使是自己的师父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地做到的。
总归,被金色丝线包裹着的少年消失在了永夏,丢下的木锹落在了冰面上,慢慢地抽出了根系和枝丫。
第二天,曾经有个看不到底的深坑的地方愈合了,上面长出了一颗快乐的小树。
·
终于时间回到此刻。
自那之后的二十年时光里,自己的突破和进境仿佛乘上了满帆的船,一路高歌猛进。
——这么形容似乎有点太谦虚了,应该说他的进阶速度不考虑某些故意降低境界再恢复的人和某个因为仙石激发而瞬间登上修仙榜前五的人之外,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块。
或者说,如果有有心人计算过当前修仙榜上从上到下每个人的进阶速度,他毫无疑问除了某些“旁门左道”之外,是当前乃至历史上的第一人——不过不管他自己还是基本上除了弈棋之外全无兴趣的师父都不是那种有心人。
可是正如师父棋技所说,在某次事件之后,自己所乘坐的那艘船似乎已经在无风的海中停滞了。
但这并没有让他困惑,即使是他的脑子也大概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不在了……”
雨止——如今就算他很在意自己外表显老这件事也不能由着他继续用“少年”来称呼他了——棋技道人的关门弟子,正站在永夏内部的冰层上,窥视着里面。
为何早已不是金丹以下境界的雨止能够站在永夏呢?是因为自从上次永夏破碎的事件后,在永夏南端的远古遗迹周围的一圈就成为了不受界面法则影响的区域,大多数修仙者认为这是由于界面破碎再愈合导致的,但雨止相信这些绝非自然,事情背后十有八九有着某些庞大存在的意志主导,有人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他知道。
而来到永夏之后,尽管那奇妙的木锹如今已经在永夏另一端成为了著名景点,但凭借着今非昔比的修为,雨止很快像地鼠一样徒手刨出了一个深深的洞,即使他的元神如之前所说的变得迟钝不听他的使唤,做这种简单粗暴的事情还是小菜一碟。 这次他的眼睛能看得一清二楚了,冰的最中心是一颗绿豆大小的黑色液体正在跳动,就像是一颗心脏——它的确是,它就是这颗星球的心脏,也就是所谓的灵源。
但雨止却找不到那女童的身影了。
没错……这就是自己的元神开始变得奇怪的原因吧。
资质低劣的自己的修炼之所以变得得心应手,自然是由于那女童的一眼。可在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又如何呢?
永夏破碎。
那么位于永夏中心的那个女童怎么想也不可能会平安无事吧。
虽然据说在那天的永夏发生了奇妙的事情,某个巨大的力量将大地上所有的活物都收纳了起来,而在永夏自我修复后又将他们送到了原本的所在。
可是直接处于星球中心的她会没事吗?
如果没事的话,她是不是也会回到这里来?
但她消失了,也就意味着……
·
“本来打算总有一天要把你救出来的……”
雨止摩挲着没有温度的冰面,自然,坚硬的冰没有一丝的反应。 但是……
·
“那可真是感激不尽啊,嘻嘻嘻。”
一阵裹着浓浓促狭味的坏笑在雨止身后响起。
·
“是你!”
无需回头,雨止立刻就明白了身后是谁,他虽然脑子不算特别好用,但是直觉一向准确。
“嘿,自然是我。”
赤着脚的纯白女童猫似的走到了发愣的雨止身前,女童身着一件纯白道袍,须发肌肤乃至虹膜都是白色的,踩在冰上的她赤着小巧的双足,整个人就仿佛一张白纸上用黑墨勾勒出的一个轮廓似的,只有唇瓣红艳艳的,格外显眼。
这当然就是二十年前雨止所见的女童了。女童的样子和雨止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那股远近不明的奇妙感觉也相同:离得远时看她好像很近,如今离得近时看她似乎又变得有点遥远。
不过这都只是这女童散发出的奇妙氛围的一部分,她怎么看都不会是普通的“女孩子”。
“你没事就好了。”
望着女童邪邪挑起的一边嘴角,雨止松了口气。
“女孩子要小心点,别再被人关进去了。”
·
但是,雨止脑子不太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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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看到你没事了,那我也没什么事了。帮我修行这件事情非常感谢,我还有事,再见。”
雨止运起灵气,纵身一跃——
“再见——不对!等等,你回来呀!”
“哦。”
雨止老老实实地回到了深坑里。
“你还有事情吗?”
“刚才正常人的反应是应该直接离开吗?你知道是我调节了你的资质根骨,通了你的灵窍,拓了你的灵根的吧?难道就只说一句谢谢就走人了?”
“可是我记得你说这是‘见面礼’。
雨止很简单地说,眼前的女童歪着头,嘴巴张大——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没加考虑地开口是个致命伤啊,个性中的这份傲慢真是令人懊恼。
“所以我认为我道谢就可以了。但的确刚才的道谢确实不够正式,那么我再来一次。”
雨止说着就俯下身去,准备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住手,有功夫趴在地上不如背我吧。”
“背你?可以啊。”
雨止改变姿势,背朝女童单膝跪地,双手放平,而女童也毫不客气地登上了他的后背,跨坐在他的脖子,乘在了他的肩膀上。身高接近两米的雨止和这女童形成了宛如父亲背着女儿的景象。
“好了好了,站起来吧——哇哈,真高啊你,呜呀呜呀,不要晃动哦。”
骑着大马的女童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雨止的头颈之上,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四肢耷拉着,好像就要睡着。
“我不想走路,以后就拜托你了。那么这只是我的第一个命令,之后我还会有很多命令给你的。我劝你最好听我的,不然我随时可以把二十年前给你通了的灵窍之类的再捏上,还可以顺便把其他的窍也捏了——不管是不是灵窍。”
雨止的眼前出现了十根细细嫩嫩的手指,它们夸张地动着,活像是准备袭击的章鱼。
“你威胁我?”
“没错,生气了?”
“不,你想要对我下什么命令的话,直接说便是。我比起自己思考要做什么,更喜欢听从别人的命令,这样会比较轻松。你是我的恩人,我更加会听你的。”
雨止眼前的手指停住了,耷拉了下去。
“真没意思,不过你这性格能在修仙界活到今天,我猜你运气一定很好。”
“我的确运气很好,不过,我也没那么天真,我懂得分辨谁的命令可以执行。”
从小到大,雨止的运气一向不错。唯一的不好运也就是资质平庸,可那资质平庸的问题也在那时得以解决了,这是好运的功劳吗?或许如此。
“呵呵呵~你是想说你有‘识人之眼’吗?”
“不,我只是很擅长决定可以为了谁而死。我很清楚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所以为了你而死也无妨吧。”
雨止平淡地说。
“……呵,不愧是凡人啊,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女童的声音十分轻快,但是雨止却觉得有点生气。
“我觉得我在很认真地使用自己的生命,如果我这样死去了,我并不会有任何后悔。”
是的,在他的人生中不知道曾经多少次被人当作诱饵或是牺牲品,又或者是被人单纯地当作工具来利用,濒临死亡的险境亦有许多,但他并不曾为相信不该相信的人而后悔过。或者说,他之所以相信别人,是因为他相信自己,他可不是会为了相信自己而后悔的人。
“嘘——”
那双手捏住了雨止的脸颊,然后他背后的女童把头低下来,倒转着与他对视。 雨止感觉自己的过往正在被翻动着,但他向来不懂得逃避也不觉得自己的过去有一丝一毫不能给人看的地方,于是他直视着女童的双眼。
“嗯,你是认真的,我道歉。”
“没关系,不过我有个建议。”
“请说?”
“多运动一下对身体有好处的,即使是修士也得有个好身体,我是这么觉得的。而且你还在长身体的阶段,这么懒的话可能会长不高的——好痛。”
女童放在雨止脖颈两侧的手指仿佛老虎钳子一样夹起了雨止久经炼体硬如玄铁的筋肉。
“你为什么要掐我?是某种按摩还是你的兴趣?”
“你皮好硬……拜托你不要说些和你的头脑能力不符的推测来毁坏我的人物形象了,而且你刚才不是还念叨着要救我出来吗?你能不能考虑一下这方面的事情呢?”
“可是你已经出来了,我要再把你关回去再救出来吗?”
雨止背上的女童身体一歪,差点掉下去。
“……和傻子交流有点头痛,如果不是某些角色已经在第四章退场了,我真的很想和那姑娘请教一下饲养经验啊——但是如果不是傻子也做不出挖洞这种事情吧。罢了,我似乎得对你直白点。”
女童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睛转向了“这边”。
“这又得是个很长的故事,对那些写在啰嗦的本篇里都嫌长的内容没兴趣的读者,或者基本上已经猜到俗套展开的读者就请直接跳过吧,考虑到某个废物多半会在这里中断,不妨直接关闭网页划掉APP提前再见咯——这种时候出戏也无所谓,不人气创作者的自暴自弃当个笑话看反而更好,嘻嘻嘻。”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