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开门见山的说吧，毕竟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把一切说清了。
我就是修仙界的‘神明’。
是修仙界意志的体现。
是你们修仙者最大的敌人。
这要从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说起。
这个名为修仙界的世界——还未被名为修仙界时的事情。
而在比那更久远的过去，我就存在了。
我看着他们从无到有，在某种奇妙的因缘导引之下，从野兽成为如今的修仙界居民。
而就在这时，我发现了‘我自己’。
——虽然不是没有什么浓烈的个性，只是因为所谓‘修仙界’的性质而产生的一点点人格……这种人格多半是由于修仙者们发觉自己‘逆天而行’而构成的假想敌的显现。
你是修仙者的话，那你应该多少对于修仙界的规则有所体会吧，虽然每个修仙者都有一堆自己乱七八糟的窍门，不过说穿了很简单：
一、修仙界的灵气是有限的。
二、灵气会自发地从高浓度向低浓度扩散。
就这样。
修仙者的修行就像是对抗一个使用名为‘浓度差’的道法的巨大修仙者一样，而我就是修仙者赋予那个‘巨人’的假想人格。
修仙者所处的客观世界可以说是由我的主观构建的，对我来说，他们还没有观测到的地方，就可以是我主观地让它不存在的地方，由此，在世界的初期，我有着充足的备用能量，在运作世界之外能够维持一点点我自己的思考。
不知道修仙者会不会这么觉得，我感觉维持思考所要需要的能量，并不比维持一个世界需要的能量少。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身为人的修仙者却能容纳和一个小世界一样广大的灵气的缘故吧。
不过，世界是扩张的，这点我察觉到了，随着修仙者们脚步越来越远，修仙界本身也在扩大。我的思考迟早会被当成无用之物融化在这个运作着修仙界的庞大系统中——我这样想，于是便做了一件事情。
我向别的世界伸出了‘手’。
这应该是一场赌博，不过，如果说这世上存在着无限多的平行世界的话，那么我伸出手的方向应该一定会有能解决我问题的人——又或者说，这世上本来没有什么平行世界，可就当我伸出手的那一刻，就像是修士们探索世界的边界，世界的边界就会随之扩张那样，一个新世界的‘种子’就为我创造出来了吧。
然后，一个和我相似却又不同的存在便落入了我的世界。
当然，那时的我是不可能有这样纤细的意识的，我那样做只是出于某种庞大的本能。现在推测的话，我大概是想要合作吧，如果吸纳了那个还未成型的世界之种，或许我就能有足够的能量去维持自我了，然后我和那个世界之种可以一同维持这个世界，同时又能保持一定的自我——这是双赢的嘛，如果我放着不管，那个世界之种生长下去也会和我产生一样的烦恼吧。
不过，我存在也是因为人类还很弱小，也就是还处于看天吃饭的年代——‘神话’存在，所以神的力量与人格也就被定义了出来，可是随着人类变强，所谓神话也就不那么重要了——这对人类来说是好事儿，可是我也想存在下去。总之我完成了将其他的世界融入我的世界的工程，但是一切却并未如我所愿，我的‘自我’消散得远比我想象得要快，就连那世界之种也遗失了。
不，说是比想象得要快其实也很正常：我的意识之所以存在，正是因为修仙者的意识，而当修仙者有了这样的意识时，就已经快是我的终结了——修仙者存在的历史与世界的历史相比是何其短小啊。
而当意识回归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在这冰中。
或许是因为脱离了原本的世界的缘故，头脑格外清晰的我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被我拉来的那颗种子以不同于普通的世界的方式长大了，然后她随手制作了一个自己的小世界，在我的世界当中挤出了一个空泡，凭借着这个空泡隔离了我的世界，然后说是奇迹也不为过的，我在空泡的中心凝聚了。
如果说世界是无限的的话，那么无限减去一个两个星球的能量仍旧是无限的，她那具人形的躯体里面依旧连接着一个世界的能量，可是对于变成‘零’的我来说，我所拥有的能量也就只有与这个空泡相对应的一个星球左右了——尽管对于当下的修仙界来说，能承受这种强度的力量的人应该还不存在吧，可是这无疑只是大海中的一滴水罢了。
所以，我也不敢离开这颗星球，一旦我踏上了现在名为修仙界的我自己，我这滴水就如同丢入大海一样，一瞬间就会消失了，之后会不会再有这种能重新凝聚的好运谁也不会知道——因此我还被困在这里呢，被困在这个永夏当中。虽然我还没有厌倦永夏，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看看我自己的世界，乃至世界之外的世界——
还好，在之前出现了个巧合，我让一个人成为了我的代行者，我打算借助他的力量，可以说这是一笔投资吧。他的灵气和我会产生共鸣，所以当我有意阻挠他修行时，他就会有所察觉，所以会来找我吧。
基本就是这样。”
·
“你听懂了吗？”
“没听懂。”
“我猜也是，那去那边再给我弄点酒。”
“我知道了。”
雨止站起身，走向不远处的贴着脏兮兮开业酬宾的破旧面馆，这间面馆正好在界面法则的边缘，所以雨止很小心地拉开有点朽坏的门，用一把椅子把界面法则外的饭馆角落里的一大坛酒勾了出来，由于几十年来没有人想去喝或者管这些酒，不好说它们是变得更加香醇还是过期了。
之后要记得去兜玉城的店里结账，雨止想。
“酒啊，可真是好东西，如何，你不喝吗？”
“我觉得不管酒多好，但是喝洗澡水这件事情，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的都不太好。”
雨止看着泡在酒坛里只露出半张醉得红扑扑的脸的女童，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嘻嘻嘻，你真的不喝？”
“不喝。”
“嗯……”
女童调整了下姿势，把酒坛子当成了迷你浴缸，小腿搭着坛沿，一双白嫩的足丫在外面晃荡着。
“遗憾，你知不知道，这酒你只要饮一口，就相当于你修行一年半载了？”
“那也是泡澡水。我是不会喝泡澡水的。如果你打算强迫 我，那就直接下命令，如果只是开玩笑就算了。”
雨止义正辞严。
“命令别人喝自己的泡澡水……那变态角色不就变成我自己了？你这人够没劲的，稍微纠结一下制造些笑料也好呀？你就是这样才只能在这个没几个人看的小说的更没人看的番外的番外的番外里当半个主角的。”
“我认为我是我人生的主角，所以这种事情应该无所谓的。”
“真积极啊。”
女童从酒缸里爬了出来，无论是身体还是衣衫都完全没有被酒浸湿的样子，她单手便举起了是自己数倍大的酒缸向着自己的喉咙倒去，“咕嘟嘟”，酒缸很快便见底了。
“哈……这种便宜酒就得这样喝！＂
“你很喜欢喝自己的洗澡水啊。”
雨止摇摇头，带着忍住犯恶心的表情。
“别用那种表情看我，我的身体根本不会有脏东西，而且我的灵气每一丝每一毫都很宝贵，酒这种敬神之物，天然就具有对灵气的亲和，所以得回收才行。灵气如果用光了，我这个存在也就会消失了。实际上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在确确实实地削减我自己呢。”
“如果这样的话，我可以把我的灵气分给你。”
“语出惊人啊，你这样也算是修仙者？”
“虽然修行很重要，但是对我来说，做我想做的更重要。”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修行啊？”
“我并没有特别执着于修行啊。只是当初既然决定要做修仙者，那么努力修行不就是理所当然吗？”
“为了‘理所当然’四个字就能一刻不停地努力到现在吗？我好像给一个不得了的家伙解除了限制啊。”
女童怔怔地盯着雨止，最终叹了口气。
“不过能让我自由的灵气不是‘量’的问题，而是‘概念’级别的问题，你这个人搞不定的，就乖乖地当我的车马荷包，听我使唤吧。”
“我知道了。”
雨止点点头，而女童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说‘但是’，半响，她放弃了等待。
“呵呵，你也太听话了。如果不是我现在已经没力气随便地去折腾，我也会把你变成个小孩子的样子好好欺负欺负你。”
“如果能变成少年模样的话不失为一件好事。”
雨止因为身材高大健壮，脸部的线条也非常坚硬，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可是很遗憾的是，他15岁开始就是这个模样了。
如果是来自平凡人世界的漫画爱好者应该会戏称他长得和替身使者一样吧。
“嘻嘻嘻，或许我应该不计成本这么搞一次，但还是算啦，角色间的不同也是很重要的呀。”
“我知道了，不过你说的很多话我都不明白。”
“那有些事情你就继续不明白好了，啊，酒也没有了，接下来可怎么办呀。”
“那座遗迹里应该会有提供酒，我记得去里面闯关就可以了。”
雨止看向稍远的地方那栋永夏颇有名的冰制建筑物，想要起身，却被小小的力量拉住了。
“别去那里了，那里搞不好会有个我不想见的人。”
“是你说的那位‘世界之种’吗？”
“你这不是理解的还挺快的吗？”
“因为会对你造成影响的人的范围当中只有这个有可能，当可能性缩减到一种的时候，我也能猜对的。”
“一种可能性的话不能说是猜吧。”
“你说得对。不过，她没有注意到你吗，我觉得你很显眼。”
“对于你们普通的人来说，每时每刻可以说都在看着我，所以自然是能注意到我的。可是这世上只有一个存在是看不到我的，那就是她。因为她是我的‘同类’，所以她会本能性地用观测‘世界’的方式观测我，她习惯了用你们以阅微灵目观测微小物体的类似方式观测普通人，看我时却会用她原本的观测方式——可我在那种尺度上就像是看月亮上的一只蚂蚁一样，所以她几乎是没办法看到我或是听到我的声音的。”
“我以为你们能成为友人的。”
“或许可以，只要有人提醒下她去探索我，她大概就能注意到我了，毕竟我们俩不管本质如何，外在表现都是一具人类的躯壳。但别忘了就是我把她拉来这个世界的，我可不敢说自己安了好心啊，难保她不会对我发火。”
女童挪了挪身体，靠在了雨止的挺得笔直的后背上。
“而且，我现在这幅样子，见到她不就等于像在对她说‘可怜可怜我吧’吗？我可不想这样。”
“我知道了。”
雨止与女童就这样沉默着背靠背坐着，谁也没有说什么。
对于雨止来说这是挺轻松的一件事情，毕竟修仙者经常要打坐很久。
·
突然，雨止感觉到背后的女童哆嗦了一下。
“‘她’来了。”
“‘她’？那位吗？”
“嗯……她看不到我，但我却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她在身边，对我来说，她的存在实在是过于庞大了。”
仿佛回应着她的言语似的，永夏遗迹前的一片空地凭空冒出了一座建筑物，这么说来，雨止突然想到自己是来调查‘学校’的，这才是正事。
但身后的女童正在发抖，正事也就只好先放在一边。
“你害怕吗？”
“我怎么会害怕呢，我可算是她的房东啊——我想这么说，但这是假话啊，我怕极了。我怕她对我愤怒，我怕她可怜我，我怕她无心之中就将我消灭，虽然我也很想向她收点房租。”
“我明白了。”
雨止坐得更直了，就像是要把身后的女童完全隐藏下来。
“那我要帮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吗？”
“那也没必要……你就稍微陪我一会儿好了,你看，夕阳多美啊。”
雨止扶住还靠在他身上的女童，盘着腿转过身，眼前马上就要出现阔别二十年的永夏夕阳。
可突然之间，夕阳不见了，刚才还笼在逢魔似的橘黄色光晕里的世界须臾中落入黑暗，取代夕阳的是一弯浅笑的月亮，投射下淡淡的月光，在黑夜中悠然地撑起一点点色彩。
两人又沉默了。
“真任性，自己可以安心入眠了就做这种事情。我可是完全睡不着。”
女童叹了口气，仰起头，带着点怨念看着夜空。
“万一如果我在睡着的时候不小心飘到了自己的世界，那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就算在这边也一样，毕竟本来我和她的本质就差不多。对于成型的世界来说，我是没用的、多余的意志，除了度天劫的时候会咒骂两句，修仙者们也早就习惯了逆天而行……这么说来，我的消失才是符合规律的。我怕的东西和她相反，她担心的是一觉醒来孑然一身，我却害怕一睡不醒，不过她现在可是每天都睡个美美的觉了。”
“我可以看着你，我习惯不睡觉。”
那张线条深刻的脸出现在了女童的视野中，这人长得老气，眼神却像是小孩子，尤其是在此刻的夜晚。
“‘看着我’？被人观察的确能稳固自我。只可惜，那个教主只会看着前方，那个小鬼的全心思都在那个‘师父’身上……这么说来，剩下的只有傻大个咯。”
“你想要更多人看你的话，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别人。”
“你这一根筋应该生不出那种想法，说出来的东西怎么就感觉那么下流啊……”
女童刚才想要露出微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硬是反着撇了回去。
“罢了，见到我的事情你要保密。我现在好弱好弱，被人盯上了一定逃不掉，虽然相比你们修仙者我还是更强些，但如果战斗起来，自己会先消失也不一定。”
“那我能做什么呢？”
“谁知道呢——眼下……你就维持这样别动好了。”
女童仰面躺下，枕在了雨止的腿上。
“哇……感觉像是枕在了石头上，罢了，这个世界也不知道有没有圆木警枕这个词，这样的话，多半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能在第一时间醒来了。我在发觉自己身在兵中到你到达我身边前这段时间一直都保持清醒，所以现在就想休息，考虑到我这一觉搞不好会睡上你的一辈子，如果你有什么想要问的问题最好现在问哦。”
“那我的确有一个问题：你的名字是什么？我需要称呼，不然的话之后会很不方便吧。”
不动如山的雨止看了看
“名字啊……虽然是临时想的，不过你可以叫我冬屲。”
“人”以外的“修仙”界，差不多就是“冬屲”了，多合适啊。
“我的起名能力还不坏嘛。”
刚刚拥有了名字的女童颇为自得。
因为名字是很重要的，名字是能固定自我的东西。
没有名字的角色很容易就会被遗忘。
但有名字的角色，即使是“创作者”也无法轻易让她消失吧。
想到自己在自由的路上踏出了重要的一步，冬屲颇为自得，今后的事情，大概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吧，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样安心地睡一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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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雨止冬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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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瓜’，是个炖汤很好吃的名字。”
“……我收回刚才说的。”
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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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