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不起。”
尽管奥黛丽的敷衍之态显而易见，在座的各位竟默契地没有出言训斥。
看起来就像奥黛丽与马林的恶劣关系已成公认的事实，对奥黛丽的放任也已经成为公爵家的约定俗成。
虽然莱茵的人际交往为约等于零，但聪明如他依旧能看出来其中的端倪。
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奥黛丽，别难为大家了，今天也是替你庆功，刚才的事情就过去吧，吃饭。”
哈桑适时地打好圆场，公爵发话，沉郁的气氛一扫而空。
他与马林对视一眼，双方均看不出什么喜怒，旁人完全猜不出他们这俩兄弟到底在以何种方式交流。
莱茵则遵循礼节，识时务地端菜上桌，龙虾理所应当的是庆功宴的主食。
奥黛丽无奈的死鱼眼向他注视而来，他则装作不知道，全然没有与这名大小姐对视的打算，完成任务便退至一旁。
他可是秉持息交节能主义的男人，能避免非必要的麻烦与误解，对他还是对奥黛丽都好。
正当他欲要履行完侍者的义务默默离场时，哈桑突然叫住了他。
“等下，孩子。”
莱茵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标致地向公爵行了一礼。
“是，大人。”
“你名莱茵，可有姓氏？”
“在下一介孤儿，并无这种尊贵的东西，大人请见谅。”
哈桑满意地微微颔首，莱茵的礼节与回答均相当得体，不卑不亢的态度也令他欣赏。
“出身不是卡文迪许家评判人才的标准，人人的灵魂在神面前生而平等，我们历来谨遵这圣约的戒律，你可有想要的封赏？尽管开口便是。”
要是我说把巴别塔还给我并且陪我精神损失费你会答应吗？
任心头不忿，莱茵表面还是恭恭敬敬。
“公爵家能收留我，便是对我最大的奖赏。”
纯纯的客套话，但拍领导马屁永远不过时。
“哈哈，好，好。你的才能我们在座都有目共睹，居然能当上我们家大小姐的男仆，奥黛丽她向来都是来多少赶多少的，没被赶走就足以证明你的能力了。”
莱茵无语地抬眼瞅了下奥黛丽，当事人却若无其事地被菲利普投喂着小龙虾。
喂，果然是宠溺过度的屑小姐吧！
“费伦冕下的眼光一向不错。”
马林也顺势开口道，他的话却总似有言外之意。
“正好，我也有个工作要安排给你——我的犬子丹尼尔，他的剑术水平一直有待提升，正好你是同龄人，我想让你拨冗与他对练。”
“父亲……”
丹尼尔不情愿地开口，马林则微笑着注视回去，次子立马乖乖闭嘴。
“不知莱茵你可否接受？”
“哎呀呀，真是水浅王八多，自己安排的剑术老师不合格，连我的仆从都要抢吗？”
奥黛丽在这事上当然有发言权，毕竟莱茵名义上是她的仆人。
“那你这个做姐姐的，能勉为其难地陪弟弟训练吗？”
马林反问道，从这个角度来说，姐姐照顾弟弟也合情合理。
丹尼尔难掩惊喜之色，但接下来奥黛丽的话便泼了他一桶冷水。
“我是女士，耍剑可不是我的工作，丹尼尔的课业是他自己的事情，不必劳烦我的仆从。”
这话说的，少爷劳烦仆从……
“不必先下定论，我们不妨先问问莱茵的意见。”
马林面无表情地望向莱茵。
“你觉得呢？”
“别搁这死皮赖脸的，这算赤裸裸的威胁，你当我看不出来？！”
“奥黛丽，仆人可从来不是什么私有财产，他们最多只是跟我们签订了劳动契约，奴隶社会早在诺曼建国时就结束了。”
“诺曼建国都老黄历上的事情了，你不是‘新政派’的吗？现在拿冠冕堂皇的话来压人，有没有一点廉耻……”
又吵起来了。
莱茵算是看明白了，一个攻击性极强，一个脸皮深不可测，真不愧是一家人，相性这么好。
“奥黛丽，奥黛丽，消消气，消消气。”
公爵夫人茱莉亚皮笑肉不笑地展开扇子。
“二弟你也是，跟女孩子争论成何体统？”
二人听闻乖乖闭嘴，大夫人的家庭地位可见一斑。
莱茵：喂，和事佬就和事佬，这拉偏架也过于明显了吧！
“话说回来，给年轻人一点锻炼机会也是好的，哪天莱茵去宫廷发展了，在咱们家的履历也是相当有参考价值的。”
问题的矛尖反复拉扯后又回到了莱茵身上。
“我没有意见。”
既来之则安之，他抬目扫视着座位上众人暴露的脖颈。
用空间魔法一瞬间斩下所有人首级的可能性……算了，卡文迪许或许有我不知道的底牌，七环魔法对我身体负担太大，就算成功实施了外面还有骑士团守门，我不可能轻易全身而退。
但这样看过去奥黛丽的锁骨很精致啊，明明是个少女却有性感的味道……做个好端端的淑女多好，怎么就偏偏生了张抹了蜜的樱桃小嘴呢？
众人七嘴八舌热烈地交换一番意见后，和睦的家庭气氛重新回归餐桌。
觥筹交错间，名为“权力”的禁果，就在餐叉的倒影中被无声分食。
唯独来自星空上的瞳流露嫌弃之色，毫无胃口地放下了叉子。
————
身为仆从，能在公爵全家面前混个脸熟，就算不论功行赏，对任何人来说也是莫大的殊荣。
卡文迪许内部的家庭聚餐，莱茵一个外人自然不便打扰，他微微欠身离开，奥黛丽暗地中对他眨眨眼。
“这一大家子，个个都是八百个心眼子。”
退出饭厅后，他自顾思忖着。
“这次把我拉过来，看样子是马林的安排。他怀疑我？既然怀疑我又让我陪他的儿子练剑，这又是哪门子谋划？”
登上明面舞台，对莱茵好坏参半：
好处是他的地位水涨船高，明面上的行头不容易招人怀疑，有了更多的操作空间；坏处是他有了更多的麻烦、被更多的视线所注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未改变，俗世的功名再多，对他也无足轻重，哪怕是在大陆上最威名显赫的诺曼帝国加官进爵，也无法动摇他早已荒芜的内心。
而他足够耐心，像只磨砺爪牙的伤虎装作人畜无害的猫咪。依据他目前的寿命，巴别塔就算推倒重建也无伤大雅，只不过会让他心疼好几年。
至于身份，该抛弃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抛弃，对“邪术诸多”的魔法师来说，随时都可以进行物理意义上的改头换面，莱茵本人就是最显著的例子。
“啊啦啊啦，”邪恶的魔法师睁开预见之眼，嗤笑一声，“那就让我趁此机会，亲眼见识见识百年诺曼帝国的终末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