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甜品店，与孩子们告别，奥黛丽不动声色地提了一句：
“莱茵，你应该也喜欢吃甜品才对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你吃面包的时候会加番茄酱和甜酱，喝牛奶的时候会加两枚糖块。”
“是吗？我随便加的。”
“那你为什么要把蛋糕给别人，那可是我买给你的。”
莱茵刚想说自己早就过了吃蛋糕甜品的年纪，想了想又觉得这种说法又不太合适。
“世界上蛋糕多的是，我又不差这一口，留给更需要的人就好。而且往后在待你身边，我有的是机会吃更好的蛋糕。”
“这，这样啊。”
奥黛丽俏丽侧至一旁，一抹红晕若隐若现。
“那先说好了，你以后只准吃我的蛋糕，不准吃其他人的。”
“这又是什么规定啊？”
“你身为我的仆从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又哪里理所当然了啊！蛋糕不是用面粉做的吗，照你这个逻辑我以后连别人家的面粉都吃不得了？社会的合理化分工知不知道？”
奥黛丽一口老血快要喷出来，遗憾地瞥了眼为自己的理论洋洋得意的莱茵，该说他是聪明过头，还是该说他是榆木脑袋？
“总之，蛋糕是蛋糕，面粉是面粉，我说你不准吃就不准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别人家还会高薪养廉哩，你要是天天给我吃、吃到腻就同意了。”
“多大点事，我给你吃，这总行了吧。”
莱茵不信任地上下打量了信誓旦旦的大小姐一眼，目光微不可见地短暂停留在了她奶油色束胸衣的凹凸有致上，绅士气度地微微颔首，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话说你是怎么跟那群小比崽子认识的，你经常偷跑出来？”
“不要把本小姐跟作恶多端的熊孩子混为一谈好吧。”
作恶多端？用在你身上简直恰如其分！不过他还是选择收敛点，毕竟奥黛丽不高兴起来哄都要哄半天。
“你应该也知道，现在一般的大型城镇都是没有城墙的，兰堡郡修筑的高高城墙，在历史上的用途主要是为了防备南侧古芷森林的兽患。奥厄特兰并非单单指着我们城墙里边，周围的乡镇同属于卡文迪许家的管辖范畴。”
“很多像他们这样的男孩没能去上学，就会被送进福利院，受院长的管束，还经常有教士到福利院来宣读圣教的典经。卡文迪许家是这十几所福利院的资助方，我就是给父亲拉过去被迫营业，才勉强认识了他们。”
“那看上去他们的大脑发育还不算贫瘠，我从前见过的都跟蛮族没什么区别——喜欢给别人取侮辱性的外号、砸别人家的玻璃、偷别人家的果子、模仿魔法师做低劣的献祭仪式……呵，这种在地上画几个鬼画符，对猫狗开膛破肚的玩意也能叫献祭仪式？”
“那这应该就是地方执行力度的问题了，至少兰堡郡还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拿繁冗的教条约束约束小屁孩，圣教也就这点地方管用了。”
“你这话要是给那些虔诚的信徒听见，绝对会开除你的教藉和国籍，追着你砍到东大陆去。兰堡郡的居民们虽然不全然信教，但你这话他们是绝对不爱听的。”
“总感觉这个故事挺熟悉的……反正我不信神、也不信教，这话也只有你听得见，那还怕什么？”
“行行行，你最厉害了。”
奥黛丽不置可否地回复，俏皮的嘴角微微扬起。
继续沿着街道行了几步，奥黛丽的目光又被街边的纪念品商店吸引住了。她轻快地走到琳琅满目的兽骨饰品旁边，认真思考起来。
“有许多我不认识的骨头呢。”
她拿起一串骨制的首饰打量一番，好奇地叩了叩，如乐器般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拿的这是森猿的指骨，它们凭借灵巧的长臂可以轻松攀上古芷森林中的每一棵参天大树。”
“那这个呢？”
她又晃了晃像白弹珠环成一圈的项链。
“百闻鸟的喉结，春季雄性发声会唱歌向雌性求偶，歌声就跟最高超的剧院女歌手一样，婉转动听。”
“你听过？”
“古芷森林到处都有，上次听的时候还是在上次。”
奥黛丽拎起项链多看了几眼。
“嗯……好看是挺好看，但你这么一说我总感觉怪怪的。”
“怎么说？”
“百闻鸟们用歌声来追求爱情，抒发对爱情的憧憬与向往，可我要是把他们的思慕戴在手上，这到底算不算一种亵渎？”
莱茵无奈地顿了顿。
“我想你搞错了对象。要说亵渎，也是它们亵渎你，你可是那群蠢鸟儿想追求也追求不上的。等它们的亡灵围着你唱歌献媚时，就把这个破项链霸气地一甩，然后说一句：‘本小姐才看不上你们这群大笨鸟。’这才是合理的展开。”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能请你别把一个原本听上去很美好的故事说得那么抽象么？”
奥黛丽没好气地还了一嘴，却惊奇地见莱茵拿着那串项链，到操着外地话的商人面前比了比价钱，最后肉疼地掏出一枚银珂勒。
然而料想中的浪漫画风很快急转直下——
“不行，我觉得还是亏了点。我是识货的，你这卖的是金项链还是银项链，保熟吗？你这得给我个赠品才说得过去吧～”
果然……她就不应该相信莱茵会有什么灵机一动，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样也好，奥黛丽想，她想多了解莱茵一点，她想要的不是莱茵改变自己以维持着这表面的主仆关系，她想要的是从他封锁的孤僻内心中捕捉一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真实。
莱茵与商人的扯皮拉筋间，脸上更加颜艺几分，像极最老奸巨猾的变色龙。最终商定后，他嘴角抽搐两下，又多付了1枚银珂勒，从一毛不拔的商人眼皮子底下又拿了一串浅黑色的手链。
“哎等下，你先在那别动，我好像在博物志见过类似的东西……让我好好想想，是——”
“是蓝领鲸的丹珠。”
“哎呀你把本小姐的词给抢了！”
“卡住嘴边的话是怎样也吐不出来的，我不说你又记不起来。”
“嘁，贫嘴。”
“蓝领鲸鲸落后，体内会凝结出许多这样的珍珠状黑块。南方沿海的当地渔民，人人都会戴上这样一串，祈求出海平安。”
莱茵耐心解释着，将浅黑色手链递送至奥黛丽手心。
“这个就送你了，还你蛋糕的人情。”
“谁说要你还人情了？把我看得也太小气了吧。”
“礼尚往来。”
“等等——”奥黛丽又把手链退了回来，正当莱茵可惜地以为她不喜欢时，一条洁白纤细的手臂朝他伸了出来。
“你，替我戴上。”
时间，仿佛在此凝固。停留于视界须臾的，是女孩鼓起勇气而微红的笑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