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圣节，年年皆是在漫天流莹的烟花中结束的，今年也不例外。
在这个年代是没有法定节假日一说的。节庆过后，打扫打扫满大街的金花，该上工的上工、该上学的上学，兰堡郡迅速地回归了它的日常。
至于公爵府，等到归乡探亲的仆从们两天后陆陆续续地返回，日常事务也就步入正轨。
但毕竟不是所有事情都像表面看上去那样风平浪静。
祝圣节当晚未参加任何活动却一宿未眠的哈桑公爵巡视着桌面上的沙盘，那赫然是个微型的古芷森林——
一环圈着一环的高耸林木、漆黑矗立于北侧区域的通天高塔、淌于其中的深色溪流……
以及森林最中央的、被殷红警戒线特殊围拢标明的区域——
杜兰王陵墓。
“他们没有选择在祝圣节当晚动手，倒是遗憾。”
马林站在沙盘的另一侧，带有讽刺意味地摇摇头。
“他们在古芷森林中做的小动作过多了点，但无非就是想靠近那昔日巫王残党的陵墓，那些东陆魔法师所觊觎之物我们一清二楚。”
“我们也不可大意，费伦同骑士团悉数在南下讨龙的路上，已经没有过多的底牌供我们驱使。”哈桑瞥了眼兰堡郡十米多高的坚固城墙。
“你在担忧他们可能与那厮有所交易？”马林道。
“不是担忧，这已经是确定的事实，陵墓最多只是封印它的手段，它的力量仍在侵蚀森林的土地。东陆的魔法师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杂碎终究是杂碎。”马林漫不经心道，“百年前那厮若非放弃人道灵魂不灭，早就饮恨于卡文迪许的剑下，而今日不过是一缕残魂，更是难以翻起风浪。东陆的那些魔法师，过得太久也忘却了帝国利刃的锋锐。”
“你的意思我固然认同，但邪恶之力的威胁未必就在于其本身的实力——侵蚀、蛊惑、操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在森林中最大的倚仗不是自己，而是森林本身。”
“——那些异变的魔兽。”
兽潮，是啊，兽潮。
兰堡郡距古芷森林仅十里之遥，尽管今年已然击退了一次兽潮，可谁能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
“马林，你我都清楚以奥厄特兰现今驻守的兵力，已经不可能再抵挡住第二次大规模的兽潮了，他们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禽兽亦有求存的天性，它们不会莽撞到过来白送死。”
“那就驱使它们、放牧它们，你忘了那陵墓中曾经封印的是谁吗？”
——东南之尊，百兽之主，大地鞭笞者，杜兰王。
终于，马林的面色上也显露出冷冽的严峻。
尽管有卡文迪许坐镇奥厄特兰的封印阵眼，杜兰王残魂脱离不了封印。但要是那些东陆魔法师真与可牧王残魂做出了什么交易，付出点昂贵的代价，重新组织一场大规模兽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最初的最初，他们决心讨伐无名的高塔巫师之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担忧巫师被可牧王所蛊惑，秘密达成了什么协议。
毕竟古芷森林是“受诅咒”的土地。
尽管这种担忧很大一部分是多余的，理由是某人自看中这片僻静的地方就是带着工程计划来的，一心一意压榨别人家的员工大搞土木，压根就没鸟被压在陵寝下的可牧王。
他们这些年来唯一的交流大抵是——
杜兰王：叮铃铃，Do you want to Van yousee～Do you want摩多摩多抛瓦？
莱茵：我要上天，电话拒接。
完。
你无法蛊惑一个魔怔得比你更魔怔的人。
再后来，塔实在修得太高，某人又天天住在塔顶，信号接收不能说是断断续续，只能说是几乎为零。以及某人又当真是可以做到十年如一日足不出户究极宅男，压根不打算出门探索。
杜兰王：(个_个)
于是乎，莱茵在古芷森林住了10年，也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号地产商级别的大房东，可谓是将闭关锁国、息交节能政策贯彻到极致的男人。
沙盘上的奥厄特兰领城沉默地矗立着，可房间中的两人都清楚，这不过是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点燃烽火，让那些中陆伯爵支援。”马林斩钉截铁道。
“他们离我们百里之上，而兽潮近在咫尺，他们也绝不情愿让自己本就不多的军队送葬兽口。我对他们怯懦的本性洞若观火，他们最多能给出的答复也就是让我们弃城而逃，发发慈悲收留点难民。”
——以人对兽，不论从心理上还是实际意义上都十分不划算的事情。
而且战争本就是场深不见底又叵测难料的大型赌博，谁也说不准输赢几成。
“以往春季兽潮都算小规模，我们靠天罚骑士领阵威吓，分化其锋锐，将它们拦在三里之外，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伤亡。但今时不同，今年的兽潮已经突破到中型规模，往年未能释放的兽潮积压在森林中，古芷森林已经成了一个大型的火药桶，只需等候一根细微的引线……”
哈桑凝望着浩瀚的密林，相较之下奥厄特兰渺小得如海面上的孤帆。
“考虑到最坏的情况，我们将面临一场大型的、甚至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规模的兽潮，而且将是由有智慧的人类领军的兽潮！”
“……”马林难得地没有指摘他的话。
“你和道格拉斯做好一切规划，必要时做好弃城的准备。”
“暗地里。”马林确认一声。
“暗地里。”哈桑默契地回复。
暗地里，一切在暗地里，撒播恐慌自乱阵脚会成为敌人的把柄。
“你打算怎么做？”马林抬眼看了看灰发渐白的兄长。
“我会争取避免最坏的情况。天明之刻，我将带队主动出击，剿灭林中跳蚤。”
说着，哈桑步步远离沙盘，在剑甲中拔出一柄沉灰长剑。
这柄剑看似平凡无奇，第一眼不能辨别它与其他锋刃的区别，实际上它只是太久未能见血、又经历了百年以上的过久岁月。时光替其镀上一层晦暗的光泽，却未能磨灭芒尖的那锐刺痛。
精灵制作的剑鞘闪闪发光，矮人锻造的剑身锋锐依旧。
其上用诺曼文镌刻着一行古朴铭文：
诺曼利刃，无往不胜。
剑，名卡文迪许，受赐于初代皇帝，从此卡文迪许才冠以卡文迪许之名，谁持有它，谁便是卡文迪许公爵。
“你大可不必将其展示与我。”马林眯眼盯着剑冷嗖嗖地说了句，“对，你才是公爵，最危险最光荣的事情必须落在你的肩上。”
“……没有谁的职责更加高贵。”他敛剑入鞘，“一切为了卡文迪许之荣誉，百年前如此，今日亦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