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忽略掉血腥味，这座亡灵城市的空气质量其实挺不错，而且也没有什么噪音污染，属于那种抬头就能看见一大片星空的完美居住地
大片大片的楼房都是空着的，高档小区或者别墅什么的任君挑选，尼伯龙根什么都好——
就是到处都是腐朽的东西，像是被埋进棺材里
从被绘里唤醒到这个被称为「死者国度」的地方定居已经有十几天，从破败的城市里面找回很久很久以前居住的小屋、收拾到能忍心让宝贝女儿住在里面，对于一位很久很久没有尝试家务的事业型女士来说，已经是很厉害的成就了
当然……多少有点时间没有重归家庭主妇这个身份，所以还请容许她稍微偷懒，只是把客厅和一间卧房收拾了出来。
反正又不怎么住，就这样吧。
“嘎吱-”
至于储存杂物的房间嘛，打开电灯目睹里面惨不忍睹的脏乱差，冰芽川小姐颇为心虚地关上门，遮蔽了客厅里三位年轻姑娘们的视线
毕竟是四糸乃的妈妈，还是不要让自己的孩子在朋友面前丢脸，邋遢的妈妈什么的可不是好评价
“啊，针线，还有和四糸奈颜色差不多的布料……”
按照勉强想起的记忆，渚沙拉开抽屉：各种各样的形状、五颜六色的纽扣堆在里面，彼此碰撞发出“莎莎”的声音
四糸奈是自己送给四糸乃的，渚沙还能回忆起那一天，收到这份礼物的女儿总算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一副随时会碎掉、变成一滩水消失的样子
“你是我的化身呢——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捏了捏四糸奈柔软的脸颊，本来就已经到达岌岌可危地步的兔子玩偶脑袋耷拉到一边，她的手指抚过那凹陷的头颅，试图透过它触摸到过去的时光。
四糸奈——这个小小的兔子手偶，承载了太多本应该是她与四糸乃之间的回忆。
它不仅是女儿的玩伴，更是心灵的寄托，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这些本应该是自己的身份，都安在了这一个脆弱、看起来蠢萌蠢萌的玩具上
“她再怎么爱护你，你也只是个会坏掉的手偶；而我…已经死掉的人又怎么可以陪伴在小白兔身边，四糸乃应该是可爱童话的女主角，而不是亡灵术士那样的角色…你说呢，四糸奈？”
那只用纽扣缝制的眼睛圆溜溜的，在注视着她。
针尖没入丝绒之中，一场名为“修补”的手术开始了——这具身体超脱了人类，混入龙血之后可以称得上心灵手巧，没有笨手笨脚会把手指扎得满是细孔，混血种发达的神经组织能让她达到“点到为止”的程度，缝补的速度也远超常人，恐怕东方大国以此为生的绣娘都没有这样的熟练
渚沙放空身心，她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不是“医生”的身份，在那个永远都是冻土、寒风与枯叶的远东国度，她躺在棺材里，在红发女孩的手中作为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重生
原本是件大工程，破碎成这样的手偶从头到尾修缮完备至少要那么一两天，但在堪比蒸汽机那样跨时代的“生产力”之下，四糸奈的脑袋越来越鼓囊，干瘪的耳朵因为重新填塞的棉花支棱起来，抛开还是独眼龙的模样，很难让人和十几分钟前的破烂联系到一块
“完成了…没有合适的纽扣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事情，还是说让四糸奈变成异色瞳更好呢？”
就像自己这样，时不时变成金灿灿眼眸的“异色瞳”。
女人轻轻捧起兔子手偶，双手捏住手偶的胳膊，在空气中挥舞
“我是四糸奈——想和小四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渚沙不会腹语，捏着嗓子的声线奇奇怪怪，；手偶没有像在四糸乃手中时那样活灵活现，但在几十年前，它就是以这样一副笨蛋模样被送给了四糸乃
“…”
注视着这个玩偶的人不止渚沙——四糸奈仅剩的眼睛与透光窗外硕大的黄金瞳对视，克拉肯正趴伏在这栋楼房的边缘，它实在太大太大，妈妈从来不允许它进屋，虽然才十几天，但它已经习惯和妈妈隔着冰冷的石砖相处的日子。
沾满血迹的触须推开玻璃，这头怪物小心翼翼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伸进家，蠕动着接近被呵护在手心的四糸奈
“这不是你的，克拉肯…不要抢妹妹的东西。”
母亲的呵斥让它颤抖着缩回触须，这头冰龙委屈地发出悲鸣，渚沙垂下眼眸，在灼烫燃烧的眼睛深处，女人慢慢支撑起名为“恶毒”的保护壳
“想要的话…就去杀掉你的妹妹。妈妈就会把分到她身上的爱全部还给你，你可以住到这个房子里，可以抱着这个娃娃睡觉。”
冰芽川渚沙的声音轻柔，世界上唯有母亲哄小孩入睡时才会这么盈满爱意，但这句话是以龙语的方式叙述的，在晦涩的言语中，“妈妈”这个全世界大部分语言都共通的读音撩拨起了这头三代种扎根心底贪念
“mama…”
它回应着冰芽川的话，懵懂地一遍遍重复这个词汇，自己要去杀掉妹妹，然后住到这个房子里，抱着这个娃娃，成为被母亲呵护、深爱的存在。
阴雨绵绵，淅淅沥沥的声音在几秒钟内停息，而后一片雪花落下。
那雪花并非寻常的洁白，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幽蓝色，更像是极地的冰，飘然、最后落在一头蜷曲的地狱犬肩头，瞬间化作一层薄薄的冰霜蔓延至全身。
地狱犬的呼吸在刹那停止，布满骨质与鳞片的身躯僵硬地倒塌，触碰地面摔碎成暗红的残渣
这头怪物还未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便已化作一尊冰雕，滚动的三颗头颅都凝固着熟睡时惬意的表情。
「言灵.冰之皇」
这是海洋与水之王一脉的权力，位列物质言灵最顶级的行列——这是克拉肯掌握的最后底牌，是它荣耀血统的象征
雪越下越大，风也呼啸起来，在克拉肯的吟唱中彼此接纳，变为可怖的暴风雪
“这样不行，克拉肯，你还要再努力一点。”
在风涡的正中心，冰芽川松开手注视小小的兔子玩偶被倾覆天地的纯白吞噬
怪物很听妈妈的话，所以拼了命地提升自己的血统，有那么一刹，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领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