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梨依同学,关于这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一下吗?”
…
“绘梨依同学?”
冈峰珠惠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遭受到了一个相当大的挑战——遥想这位转学生刚刚入学时的表现,不说特别活跃,也能用极其乖巧的好学生来形容,但现在却在上课的时候光明正大地开小差,连被喊到名字回答问题都没有回过神
“…!抱歉!”
慌慌张张从座位上站起的女孩险些弄翻课桌,那双漂亮的红色眸子在黑板上略作停留
“选A,小珠老师。”
“唔姆……虽然答案是正确的,但是也不可以上课走神哦?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去保健室休息一下也是OK的。”
抬手撑住镜架的小珠老师意外的有魄力,这样的注视让绘梨依梦回前世的高中生活,仿佛下一刻就要面对“你一个人浪费一分钟,全班四十多个人就被你浪费了四十分钟”的拷问。
“不…不用了……我没事”
“那就先坐下吧。同学们,我们来看一下这道题里的陷阱,有好多人都跳了这个坑……”
粉笔敲击黑板,随着老师的手指大大地圈出了几个字符,听到小珠的咳嗽声,好奇打量绘梨依的几位学生们才怂怂地收回目光。
“绘梨依,你真的没问题吗?”
小小的纸团从身边飞了过来,“啪嗒”一声落在课本上,皱巴巴的作业纸上写着清秀的片假字,很好认,因为某几处笔画的顿挫是绘梨依再熟悉不过的人特有的。
侧过脸就看到了面露担忧的士道,绘梨依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脸上的笑意不那么勉强。
没——关——系
比划出的口型让少年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绘梨依的状态可不像是没关系的样子……封印了四糸乃,从尼伯龙根回来之后就变成浑浑噩噩的状态,甚至于在早上看到十香贴自己贴的那么近都没有吃醋。
叮铃叮铃——
下课的铃声简直像天堂的福音,结束了一上午课程的学生们凑到一起,食堂党的几个男生已经商量好吃完饭后去哪个球场,自带党掏出便当,找自己关系最好的朋友去享受小小的午餐时光。
不远处的十香已经和鸢一展开了一场规模可怕的投食战争,被饭团塞满嘴巴的可怜少年只能发出凄惨的呜呜声。
真好,不是吗?
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空间震像是一场梦,第二天清晨醒过来就会慢慢消失,像是打开的可乐,气泡一点点消失。
每一个人都对这种“自然灾害”习以为常。
绘梨依搓了搓自己的脸蛋,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陷入了喝醉酒一般、思维麻木的状态,甚至连是矫情或者焦虑都搞不明白。
要不是确定了自己没有挂流血的debuff,她都要怀疑是不是生理期来了
啊,结合两辈子的年龄,搞不好是更年期也说不定。
……
给士道一个歉意的眼神后,绘梨依离开教室向卫生间迈步,冰凉的清水冲刷在手心,她掬了一些轻拍在脸上
“咔嗒。”
身后的门被转开,绘梨依抬头,镜子里反射出她略显憔悴的面容,以及冰冷如寒霜的三无少女。
鸢一折纸,这个身兼数职同时肩负起死对头、情敌、同学身份的女孩,同样透过镜子看着自己。
“……”
她倒是没有想搭话的意思,默默收回视线后向厕所隔间走去
绘梨依嘴角嗫嚅,没有关紧的水龙头水珠滴滴答答,一下一下敲在红发少女的心头。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们?”
鸢一折纸的脚步停下,她的声线还是那么平稳,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绘梨依却能感受到那股恨意,让人不寒而栗的恨意,哪怕下了地狱也要拖着一起死的程度。
“因为你们是怪物。”
“……是因为,空间震吗?”
恨和爱一样,不会无缘无故。
绘梨依不是傻子,自己降临到这个世界时,呈现在眼前的都是断垣残壁,破碎的水泥块,凹陷的路面,只有大爆炸才会诞生这样的场景,像是废土风格的游戏。
她知道了这是空间震,空间震不是自然灾害,是精灵诞生的象征。
地震,海啸,这样的自然灾害能夺走多少人的生命,幸存下来的人彼此搀扶,相互慰藉才能从阴影中走出来。他们没有能憎恶的对象,因为那是自然,是没有理智的天灾。
但空间震不是,空间震是人祸。
那么,少女对精灵的不死不休也就有了解释……
“…你的亲人,是不是死在了某一次空间震里?”
“……”
鸢一折纸是孤儿,绘梨依很清楚这一点。面对情敌知根知底是很正常的事情,她也从不吝啬对情敌的重视。
“我的亲人不是因为空间震死的。”
鸢一折纸转过身,哪怕谈及这样的伤心事,她脸上的表情还是毫无波动。
“他们是被名为「炎魔」的精灵杀死的……真是可笑,我居然会对精灵说这件事…而你,作为精灵居然会想去了解这种事情。”
她自嘲地笑了笑,麻木的反应像是编辑好程序的机器。
“我的同僚是,AST的大部分人都是,我们都是因为你们这些罪魁祸首而背负了痛苦的人,所以我们一定要杀了你们。”
“精灵,是错误的存在。”
“……我大概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了。”
绘梨依的眸子垂下,躲避着对方投射而来的视线。
“那么,如果能够将死去的人重新拉回到这个世界上……你还会选择与我们为敌吗?”
“……这不是个好的笑话。”
“我是认真的。鸢一折纸同学,你是怎么看待「复活」这件事的?”
鸢一折纸脸上的表情头一次崩坏,她狠狠抓起绘梨依的衣领,即使身高比后者要矮上些许,但凶狠暴戾的眼神足够抹平气势上的不足。
“精灵,你在戏耍我吗?让死去的人重新复活,这种事情根本没办法做到!”
“那要看你对…咳咳…「复活」的定义……”
绘梨依的脖颈被她的胳膊抵住,外力压迫下气管形变,让原本就纤细的声线变得更加脆弱。
“鸢一折纸同学…你认为,一个人如果继承了死者的记忆,容貌、肉体、思维方式也都一模一样,那祂算不算死者的复生?”
原谅我,我实在太不安……我要用别人的悲剧,去验证尝试,为士道的未来铺好后路。
看着陷入沉默、逐渐意动的女孩,绘梨依在心中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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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梨依小姐,你对我这种方式的「复活」怎么看?”
“我从苏醒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冰芽川平静地叙述自己的经历,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讲述微不足道的小趣闻。
“我的复活对于四糸乃而言是不幸的。因为她会经历第二次失去母亲的痛苦……所以我不会告诉她我的身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的肉体依旧是埋葬在远东墓地里的那个单亲妈妈,我的自我认知也是名为冰芽川渚沙的女人,我视四糸乃为最为重要的女儿。”
“但我死过一次,再次苏醒时,我感觉得到我的本质有什么部分变化了。”
“我开始习惯用另一种视角看待你们。”
“这不是「复活」。人一旦经历过死亡,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绘梨依皱着眉,这个女人自顾自说着奇怪的话,脸上又挂满了莫名其妙的“关心”。
“……这只是一点点作为死去之人的真心话。不用在意这个。绘梨依小姐,要是五河先生因为某些原因死去了,你会接受他以我这种方式重新回归吗?”
“我不会让士道君遭受这种事。”
这么不吉利的话,光是听到、她就烦躁的很。
“是吗…那,要好好加油哦。”
看到这种思想的“种子落下,渚沙悲悯地垂下眼帘、叹了口气。
清脆如同玻璃被打破的声音从远处响起,灵装四散化为白色光点,而后是四糸乃羞涩可爱的惊呼。
“嗯,在恋情方面也要好好加油。虽然出于私心,我还是希望你会输给四糸乃。”
绘梨依瞪大眼睛,她此时才发觉对方的身体越发透明,几缕阳光甚至穿透了冰芽川,带来一片莹蓝的光辉。
“看到女儿有了归宿,我也放下心了。”
“谢谢你——给我这个亲手交付她人生的机会。”
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绘梨依心里明白,眼前的女人在透过自己和另一个“自己”……也就是之前在记忆里看到的“自己”对话。
“你,怎么就要死了?”
“我本来就死掉了呀。”
渚沙理所当然地回答。
“按照佛教的说法,心满意足的鬼魂不就应该升天,消失在还活着的人面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