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儿进不能全忠孝,退不得守仁义,唯有一死了之。”
这是正心馆上代少馆主,宫本彦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宫本惠子诉说的,是一个常年忍受高压生活的男人,被邪灵蛊惑后进退不得,最后自裁谢罪的故事。
非常狗血,无论是现实还是文艺作品中,都屡见不鲜。
按理来说,听者只会觉得无趣。
但也许是因为诉说者是男人的母亲,上杉叶不曾有过不耐烦的情绪,完全体会到了那股哀切。
“真是个和他父亲一样的笨蛋呢,明明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为什么要选那样的路?”
宫本惠子语气里带着对儿子浓浓的怨气。
以及,深入骨髓的怀念。
“那时候,是古元君带队去追缉彦一的,也是古元君,见证了彦一的终末。”
提到丈夫,宫本惠子的表情却又是淡漠了起来。
但并非是因为心绪无波,而将那股强烈的情感隐藏了起来。
如同江河中那些最危险的河段,水面风平浪静,其下涡流汹涌。
“说出来不怕上杉君你笑话,妾身一直都认为是古元君逼死了彦一。”
“更何况,如果不是他平日里对彦一管教得那么严格,彦一又怎么会轻易就被蛊惑?”
宫本惠子抬头望天,似乎是在追忆着自己死去儿子的面容。
“哪怕现在也是一样,妾身我,无法原谅古元君。”
丧子的痛楚如同便如一道贯彻身体的伤口,纵使表皮结疤,骨骼与内脏中的痕迹也永远不会消失。
“所以……”
霎时间,宫本惠子心中的汹涌终于无法掩藏,化作风暴般的剑意,席卷而来,
好恐怖的剑气!几乎只在那个人之下!
上杉叶本能的调动起了体内的灵力,哪怕知道这股凌厉的气势并非冲自己而来。
“妾身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再一次破坏这个家,这是作为妻子、作为母亲、作为奶奶的妾身的觉悟!”
宫本惠子起身,走到严阵以待的上杉叶神前,单膝跪下,行了个神道教的古老礼仪。
同时带着母性的刚强与剑客的冷厉,宫本惠子请命道:“上杉君,还请您与殿下,暂且将信任交付于妾身!”
上杉叶并没有再追问上泉铭的事,因为答案他已经了然于胸。
一切正应了他的猜想。
不过这件事现在并不要紧,因为正如宫本惠子所言,因果有序。
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得先答复宫本惠子。
老实说,现在的情况其实挺危险的。
别看宫本惠子先是和他嘻嘻哈哈了半天,但他毫不怀疑,要是自己拒绝了,宫本惠子铁定会一剑砍过来。
这些剑客都是这么个德行,脑子都练傻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暴力狂。
这种人会采取什么行动,他不用脑子都猜得到,老有经验了。
但秉承着责任,他并没有任凭感性顺势应下,而是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肯求援?”
“这是天一流的家事,不假于外人之手。”
家事吗?没那么简单吧。
很有可能,是天一流有什么不光彩的一面,牵涉在这件事里。
那柄诡异的妖刀会镇压在一念永劫画下面,就是最好的证明。
上杉叶闭上眼睛,开始回忆那柄邪气森严的妖刀。
那东西,一定是一切的源头。
仔细想想,它有什么特征……
思索间,神前亭的一句话从记忆里涌上来。
“那把不在记录中的灵具,似乎有某种专为杀生的权能,哪怕只是被擦着一点,也会当即毙命。”
杀生……
似乎除了这一点外,完全没有线索。
不!还有一点!
一念永劫画,那柄刀是原本是镇压在一念永劫画下的,一定和那幅画有什么渊源。
突然,灵光一闪。
杀生的权能、一念永劫画……
莫非那把剑是模仿作!
上杉叶睁开眼,骤生戾气化作一缕寒光闪过。
还真是胆子大呢,无论是天一流还是真实世界。
不过上杉叶的戾气,倒没有针对眼前的宫本惠子。
听宫本惠子讲的故事,那剑应该已经封存了很多年了,还是十年前宫本彦一受蛊惑才再度解放了。
那东西的出现,应该和这一代的天一流门人没什么关系。
既然那东西的来历如此,那自己肯定是不能作壁上观的。
虽然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但上杉叶嘴里吐出的话,却又是另一番说辞。
“我答应你了。”
当然,他并不准备说谎,而是别有玄机。
“但我有一个条件。”
宫本惠子到底是老江湖了,处事并不急躁,依旧是那副单膝跪下的恭敬模样。
“上杉君但说无妨。”
上杉叶伏下头,低声在宫本惠子耳边呢喃。
像是听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宫本惠子眼中阴晴不定。
但片刻后,妇人还是点头应下。
“我答应了,代表整个天一流。”
“合作愉快。”上杉叶轻笑一声。
正事谈完,困扰了好几天的五剑案也总是脉络清晰。
上杉叶心中顿觉爽快,甚至有闲心端起向来喝不惯的苦茶细细品啜。
呸!好苦!
“好了,正事总算是谈完了,还真是为难妾身这把老骨头了。”
宫本惠子起身,像个普通的老人一样活络了下身体。
挥手摆腿,舒筋健腰。
老实说,这种中老年人体操由一位三旬美貌妇人表演,还挺……难评的。
话说你这具身体完全就不需要做这种动作吧?
非礼勿视,上杉叶自然是避嫌移开视线,装作看屋外的风景。
宫本惠子看在眼里,满意一笑。
下一秒,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开口道:“哦,对了,我们接着谈下一件事吧。”
下一件事?还有什么要谈的?
上杉叶先是一愣,但很快他就猜到了什么。
我靠!不会是宫本青音昨晚提出的、今早又gank了我一次的那破事吧!?
果不其然,只见宫本惠子坐回主座之上后,忽的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
“上杉君为什么这么惊讶,昨晚小青音也该和你讲过了……”
“我拒绝!”
不等宫本惠子说完,上杉叶便无礼的打断了对方的话。
态度十分强硬,立场极度鲜明。
上杉叶少有如此强势的表现,毕竟他一向轻浮惯了。
但这件事真的太荒唐了,而且也非常麻烦。
毕竟为这破事,今早千羽凛可是差点捅他刀子了!
“为什么?”宫本惠子满脸不解,似乎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
“为什么?我才想问你们为什么呢!”
上杉叶突然暴起怒喝。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我送了一柄破剑,你们就要逼着我和上泉部员订婚!”
没错,那件引起神代樱和千羽凛一同暴走的事,就是天一流试图让他和上泉铭订婚。
原因就是他送给上泉铭的那柄大典太光世,似乎是被天一流的当成了什么定情信物,
“我都说了那只是一柄剑!一柄剑而已!”
这群人练剑果然是练傻了,一柄破剑当定情信物是吧?难道这是天一流特有的传统?
“唉?”宫本惠子满脸不解,“可是古元君当年就是用剑和我求婚的,而且我母亲和父亲也是一样的……”
靠!还真是!
什么破传统!
上杉叶正欲纠正宫本惠子的错误认知,忽然,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奶奶,订婚……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