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惠子做了个梦,梦见她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母亲尚未入魔,春盛的某天,他们一家子带上玲子,在后山赏花。
林间暖风习习,并没有多么燥热,又带上山野间万花的芬芳,就连汽水和酒盅里也似乎混进了些许香味儿,滋味甚好。
父亲借着酒意舞剑,完全不成体统,招惹得她们三人一阵哄笑。
往后许多年,天理惠子都始终记得这么一天,因为此后,再也没有那么美好的一天了。
可纵使百般眷恋,那一天也终究远去了,正如再美好的梦,也必定有醒来的时候。
于是天理惠子睁开了眼。
迷蒙的环视四周,视线所及,是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
耳畔回荡着清晰的潮水声,虽然她根本就没有看到海岸在哪。
这里是……
天理惠子捂着头,仔细回想先前发生的一切。
自己,似乎被剑给吞噬了。
也就是说,这里是剑魂的本相吗?
这里是精神世界,而证据,就是她此时完全是自己本来的面目,而非宫本古元的身体。
而让天理惠子惊讶的是,这个世界竟然会如此的澄澈。
明明摘星经过改造后,已经是一件凶戾的邪器,为什么会有如此宁静的心象?
难道说,这只是表象?是剑魂在欺骗自己?
带着强烈的警惕心,天理惠子在剑所构筑的世界中漫步。
虽然放眼所及是无限的海天,但精神世界并不是物理世界,它一定有一个核心。
任凭着直觉,天理惠子就这么朝着核心前进。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才,这片寂寥的世界中终于出现了新的东西。
海天之中,矗立着一颗巨大的白色石头。
但走近后,天理惠子却觉得这不像是石头,而是一颗蛋,因为她能隐隐从这上面感受到生命的气息。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精神世界是自我的映射,那么这东西,应该就是自我的认知。
可会有人觉得自己是一颗蛋吗?
而就在天理惠子思索间,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传来。
只见眼前浑圆的蛋上生出道道裂纹,不多时,便骤然破碎。
洁白的蛋壳片片落下,轻飘飘的漂浮在海面上。
天理惠子睁大了眼,看着从壳中出现的……人?
“正宗……先祖大人……”天理惠子不可置信的低声呢喃道。
没错,自己绝对不会看错的。
眼前这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是天理家初代先祖——天理正宗。
不!不对!只是样貌相同。
天理惠子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通过那身熟悉的灵气。
是剑中灵!摘星的剑灵!
可为什么?
新的疑惑又浮上天理惠子心头。
为什么摘星会存在剑灵!
天理家历代所有的古籍,都未曾记载摘星剑存在剑灵。
而眼前这个用着天理家先祖容貌的剑灵,又明显是存在很久了。
因为生灵天然的会接近自己第一眼见到的生物,所以这个拥有天理正宗相同容貌的剑灵,一定是自传说时代就出现的。
可这又形成了一个悖论,因为摘星剑本来不是一件灵具!
哪怕它的来历非凡,材质特殊,可它确确实实这是一件凡铁,不该、也不可能诞生剑灵!
就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小女孩已经将四散的蛋壳全部捡起,而后一头扎进了脚下的海水中。
“等等!”
看着少女的身影逐渐消失,天理惠子犹豫片刻后,也随之扎入水中。
身体完全潜入水中后,天地陡然反转,上下颠倒,天理惠子一不留神直接摔在了地上。
但她此刻没有闲心关注自己的屁股,因为眼中所看到的,完全就是另一番景象。
四周满是残破腐朽的的建筑,四周业火丛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的气味,让人作呕。
简直就是个地狱!
天理惠子心中第一时间就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而白衣少女却没有丝毫感触,就这么抱着蛋壳,光脚丫子踩着业火,向着这个地狱的核心走去。
难道说这火就是装饰品?
天理惠子好奇的伸手触碰地上的火焰。
“呃!”
剧烈的灼痛差点让她惊呼出声,直达精神层面的伤痛远比肉体上更为强烈。
这不由得让天理惠子好奇,眼前的白衣少女是没有痛觉吗?
还是说……根本没有意识到疼痛这一概念?
与现实世界的生灵不同,纯粹精神体并没有肉体这一凭依,也就代表着它们认识世界的方式并不是通过肉体自带的五感。
而对于天理惠子来说,刚才的感觉,真的是疼痛吗?
又或者,是灵魂受损带来的应激反应?
毕竟众所周知,痛觉其实本就是是肉体的防护措施。
想通这一层后,天理惠子深吸一口气。
眼开则花开,眼闭则花寂,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
默念完经典,天理惠子再次触碰四周的业火。
这一次,并没有任何感觉出现,而她也更能清晰的认知到自己灵魂出现了何种程度的损伤。
仅仅如此的话,倒不足为虑。
毕竟是达到过极境,哪怕舍弃了灵力,灵魂却未曾变弱,还不至于连这点损伤都承受不住。
于是天理惠子赶紧起身,踏着遍地业火追上远去的白衣少女。
一路上,越往世界核心接近,天理惠子就觉得那些残破腐朽的建筑愈发眼熟。
直到她看到那一座暗红色的神社。
这该不会是……我家的神社吧?
虽然颜色诡异得像是朱漆全部发霉了一般,但天理惠子确实认出来了。
而走近一看,却令她头皮发麻。
构筑神社的,并不是木材,分明是一团又一团蠕动的血肉!
隐约可见,还有一颗颗眼珠埋藏其中。
过于重口味的景象让人类惠子连连后退,捂着嘴差点吐出来。
而白衣少女表现的没有厌恶、恶心、恐惧之类的感情,毫不迟疑抱着蛋壳走进了血肉构筑的神社中。
看着仿若活物的建筑,天理惠子踌躇了许久。
不行!不能犹豫下去!大家还在等我!
天理惠子明白,想要解救被剑吞噬的众人,那位拥有和天理家先祖同样面貌的少女一定是关键。
于是她强忍着恶心前行。
那只半只脚将将踏进神社,潜藏在血肉中的眼珠全部齐齐朝她望来。
虽然没有面目,看不清表情,但是天理惠子能够感受到,这些视线中满是贪婪、渴求的欲念。
就像是一只饥渴的怪物看到了一顿美餐,令人毛骨悚然。
这当然不会让天理惠子停步,少女从做出了决定的那一天,就已经有所觉悟。
哪怕前方是真正的修罗地狱,也决不退缩!
而当她再度迈步之时,背后却有一只手柔软的手拉住了她。
接着,天理惠子听到了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惠子姐,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