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平原已是黄昏，魔痕城却已经迎来了今天的黎明。
一夜的调查，对燕雨蝶和颍离来说，都过于疲惫了。
“怎么办，要把我们的调查结果告诉公主殿下吗？”
在往王城赶路的途中，颍离一直在询问燕雨蝶这个问题。
可是燕雨蝶只是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调查的结果十分明朗，曾经有一名少年，化名从魔痕西岸码头偷渡进入魔痕国境，然后他们又调查了从码头到魔痕城连线上的客栈。虽然没有调查到入住记录，但是在颍离搬出国家权力后，几家黑店交代了曾经有一个少年付高价住宿并且让他们保密，同时还没有魔痕的身份证明。
放在澜云帝国，大多数黑店都不会老实交代自己的罪行，毕竟只要没有被拿到证据，根本就不担心警卫司找上门来。光明教廷多年来在万人城横行无忌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这种情况在魔痕并不存在，绝对集权化的魔痕帝国带给平民乃至下级官员的压迫力要比澜云帝国大得多。即便没有证据不能依法抓人，还有一个杀手公会乃至阎王殿在。
没有证据？
那我明面上不抓你，只要把你在暗处抹除就好了。就算不杀，也可以抓起来审你几个月。进去人模人样，谁能保证出来还能被认出来是个人？
这也是当颍离亮出宰相府的身份后，那些店家无一不开口说了实话的原因。
毕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颍离十分守信的为难那些只是想多赚点钱的店家，可是这一切让他和燕雨蝶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导致魔痕帝王燕枭逝去的，就是那个一路上用了无数假名的少年。
那个少年是谁？
无论是燕雨蝶还是他都只能想到一个名字——姜念雄。
星夜调查得出这样的结果，他们两人都在犹豫着是否应该告诉公主燕人杰。
如果让燕人杰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会怎么想？
对旁人来说，最多义愤填膺骂几句大逆不道。
可是对燕人杰呢？
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虎毒不食子啊！
原谅自己的儿子？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啊！
来到皇宫门前，燕雨蝶忽然皱了皱眉。
“你有办法了？”
“不是，我只是感知到了一个熟人的气息。”
“谁？”
“我哥哥，他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锋芒，所过之处外行人都能感觉到那股锐气。他进过皇宫，似乎是我们前去调查后不久的样子。”
“那个死妹控肯定是担心你，进去问问你的情况。”
“不，哥哥只有担心我遇到危险才会这么做，可这次他明知道我是去皇宫办事，能有什么危险？”
“在死妹控的眼里，你永远都处在危险状态。”
颍离调侃道，其实也只是舒缓舒缓紧张的情绪。
毕竟马上就要面对狂风暴雨了。
“才不会，别说笑了。”燕雨蝶摇头道：“之后我回家问问他就知道了，现在我们先去见殿下吧。”
“你都是人家内定的儿媳妇儿了，还叫殿下？”
“我……我那是……”
颍离的调侃比之前更起劲了，尽管燕雨蝶知道他只是帮助她放松，此时的脸也涨的通红。
“哦？你脸红了？”
“那是因为朝阳的关系！我之前跟群臣那么说，是为了让自己拥有话语权！我……我才没想过！”
“正没想过？”
“没有！”
燕雨蝶狠狠踩了颍离一脚，心中的紧张已经随着他的玩笑挥之而去，大步迈入了皇宫。
“哇，这么凶小心以后你心上人不要你。”
“死开！”
燕雨蝶和颍离就这样一边打闹一边来到了燕人杰的寝宫。
本来这么早来寝宫，下人是不会允许他们进入的。可偏偏燕人杰下了命令，只要颍离或燕雨蝶出现马上把她叫醒。
颍离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和燕雨蝶这么早过来的。
“殿下的情况怎么样？”
燕雨蝶询问看门的侍卫道。
“御医说还要好好休息，不要再动气。”
“我哥今天是不是来过？”
“禀圣女，是的。”
“他来做什么？”
“卑职不知，也不敢妄加谈论。”
燕雨蝶点点头，就这样和颍离等在门口，也不敲门。
燕人杰本身也是修者，她和颍离的到来，如果燕人杰醒着自然会发现，如果睡着了，也就没有现在打扰的必要。
“你们两个都进来吧。”
让燕雨蝶失望的是，燕人杰果然醒着。
燕雨蝶叹口气推开门，颍离跟着她走了进去。
“殿下，打扰了。”
两人同时对病榻上的燕人杰行礼道，燕人杰别过头来点点头，开门见山道：“你们的调查有结果了？”
燕人杰明明已经提出了问题，燕雨蝶却始终闭口不言，让本就心情不妙的燕人杰皱起了眉。
“小蝶，阿姨在问你话。”
“那……我……”
眼看虽然已经做了充足准备，上阵时还是打了退堂鼓的燕雨蝶说不出话来，颍离只好叹了口气，上前道：“禀殿下，我们此行可以说是有了结果，也可以说是没有结果。”
“什么意思？”
“我们已经确认了，害死陛下的的确是魂牵命连之毒，下毒的人是陛下曾经最信任的一个人。”
“谁？”
“暗裔祭司，冷淅淅。”
“是她？”
燕人杰愣了愣，勃然大怒：“我父亲待她不薄！她怎可如此！”
燕枭和冷淅淅的传闻燕人杰仅限于听说，燕枭因冷淅淅刺杀太子妃将其软禁，在燕人杰看来，冷淅淅就是她的杀母仇人。父亲没有杀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这个冷淅淅怎可恩将仇报？
“事情可能比您想象的还要复杂一点，试问殿下，如果冷淅淅真的和陛下是仇人，为什么陛下会中了她的毒呢？魂牵命连之毒可是很难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服下的。”
“什么意思？”
“请听我细细道来……”
颍离将燕雨蝶查到的，乔奈何、燕枭、冷淅淅三人的故事叙述给了燕人杰，当故事结尾，暗裔祭司冷淅淅自杀殉情时，竟是沉默了。
“所以……冷淅淅——不，恶魔冷淅淅才是凶手？我的父亲死于自己和母亲的心慈手软？”燕人杰说着还冷冷的看向燕雨蝶：“因为凶手是你的师祖，所以你开不了这个口？”
“如果只是这样，小蝶虽然难以启齿却也不会如此纠结了，毕竟冷淅淅已经死了。”颍离开口替燕雨蝶解释道。“事实上，这个案子还有一个重大的疑点，这才是小蝶无法开口告诉您的缘故。”
“什么一点？”
“之前御医和您说过的话，您还记得吗？魂牵命连之毒，世上只有两个人拥有，一个是毒中至尊幽冥渡，另一个是光明教廷的教皇。那么问题来了，冷淅淅的毒是哪里来的呢？”
“……”
“经过我们的调查，我们发现曾经有一个少年从诺丁大陆偷渡到魔痕帝国，一路上伪装身份并用高价收买客栈替他隐瞒身份，最终去见了冷淅淅。”
“少……年？”
燕人杰本已缓和不少的脸色一片煞白，因为她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事情。
根据之前的推断，在红云和幽冥渡都死去之后，因为燕雨蝶说幽冥渡的毒经落到了她手里，已经将其销毁，那就只剩下红云知道魂牵命连之毒的配置方法。
而继承了红云衣钵的，一直都只有一个人。
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颍离说曾经有一个少年从诺丁大陆偷渡过来，无疑是佐证了这个可能。
“确认……是他吗？”
“我们问过那些店家的老板，因为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们并不记得那少年的具体相貌，甚至我让小蝶画出了姜念雄的相貌，他们给出的答案也都是模棱两可的。”
“模棱两可？”
“既不能肯定地说就是他，也不能说不是。他们对于那个少年的相貌记忆都十分模糊，不过却大致记得，那少年穿的很有书生气，看着很文弱，举手投足都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是念雄……那就是念雄……”
燕人杰万念俱灰，瘫坐在地。
“也只有他，才会做的这么不露马脚，所有人都见过他不记得他的相貌……”
“殿下，既然那些店家没有肯定，我们也许不应该这么武断！这也是我为什么说：调查有了结果却也没有结果。”
“够了！你给我出去！你个骗子！给我出去！你和你爷爷一样！都喜欢用各种谎话骗人！出去！”
颍离被燕人杰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不仅如此，燕人杰还在痛骂时，把床头的药碗对他砸了过来。
他不得不狼狈的跑出了屋，关上门之后，才无奈的叹了口气。
所以他才想让燕雨蝶来回报啊，这可真是个苦差事，燕雨蝶好歹可能是未来的儿媳妇，燕人杰未必会像现在这么暴躁。
可是燕雨蝶害怕了。
这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呢？哪去了？
颍离耸耸肩，离开了皇宫。
“调查的差不多了，回去睡一觉先。”
因为他知道，或许不久的将来，魔痕帝国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但他不希望真的像他猜的一样。
魔痕的确在准备战争。
期待已久的战争。
可现在，并不是时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