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有时尽。
神威已经无数次领教过这句话的含义了，以往他活用兵法，借助各种天时地利来战胜本无法轻易战胜的对手，那个时候他明白：人难胜天。
见过阵心剑帝之后，他明白了人也是可以对抗天数的。
人定胜天。
被圣国追杀，他失去了许多亲人，失去了自己的爱马，却在迷幻森林得到了暗日刀。
一口他梦寐以求的宝刀。
那时他明白，天命与人命，有既定之理，也有人为之变。
他没能阻止魔导炮发射，只能在开炮的最后关头，斩断了魔导炮的炮管。
炮管的偏移，使这一炮出现了严重的右移。
“轰——”
巨大的热浪，摧枯拉朽的破坏了万人城的西城墙，不仅如此，西部的许多民居也受到了波及。
魔导炮下，开炮之人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在轰击万人城。
他收到的命令，是如果“神威”将军向东西逃去，才去轰击万人城。
否则的话，更主要的目标是“神威”。
可是谁也没想到，“神威将军”虽然没有向东西逃去，却离攻城魔导炮太近了。
这个男人不但没有被前方的大军挡住，还一路杀出，将军队甩开，来到了数十里外的魔导炮旁。
此时，魔导炮才刚刚完成充能。
神威的确不在射击方向之外，可即便操控大炮的他将射击角度放到最低，无法攻击到已经到达面前的神威。
魔导炮看似瞄准着“神威”，实则依旧会击中远方的万人城，除非“神威”将军自己傻子一样飞起来接下这一炮。
如果是以前的那个神威，或许会为了救人冲上去硬接下来。
因为他是圣国的“神威”，那些都是圣国的子民。
但是独独现在的“神威”，暴怒中的“神威”，失去了一切的“神威”，只会将一件事放在第一位。
复仇。
与其接下这一炮毫无意义的死去。
不如为那些无辜枉死之人报仇。
无辜死去的，难道只有万人城的部分居民？
自己的家人，自己的部下，难道就不是“无辜”？
他们每一个都为这个庞大的帝国做出过无数的贡献，却为这个国家所抛弃。
抛弃了这些人的，不是自己，而是圣国本身。
它早已不配被称作“圣”国。
只不过，“神威”并不知道，这一炮会打向万人城，只是因为他太过接近无法命中。
“臭小子……你好狠的心啊……如果你刚才收手，我说不定还能留你一命……”
魔导炮下，尸横遍野，这些都是负责保护魔导炮的……佣兵。
不是正规军。
“神威”很清楚，这是那些将军留的后手。
圣国的任何一位将军他都认识，但是他不可能认识各军的大炮。
刚才围攻他的士兵，除了他自己的亲信部队几乎都有，“神威”自然清楚这是因为圣国的压力，大部分人并不想背上翻盘的罪名。
但是，没有任何一位将军愿意拿出自己部队的魔导炮来对付“神威”，因为那意味着成为他的死敌。
没有谁敢成为他的死敌，就算是圣国本身，也得选择斩草除根的道路。
因此，这一门用来对付他的大炮，并非某支军队操控，而是交给了佣兵。
呵，佣兵。
就算是军人，也有大半做过佣兵，而且佣兵公会允许雇主不留下姓名，也就是说，这些佣兵多半不会知道这门大炮究竟属于谁。
当然，如果“神威”还在军中，只要挨个调查哪支军队的大炮不见了就能得到答案，可现在的他已然无法做到这些。
“既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呵……”
“神威”不生气，他已经不会为这些小人的举动而感到生气了，但那个开炮的家伙，他绝不会放过。
对方明知道这一炮不可能打中他，依然对万人城进行了攻击。
“神威”一步步向佣兵走去，而佣兵跳下了魔导炮驾驶台，拔腿就跑。
可是，他能跑过谁？
无声无息间，他忽然发现自己感受不到了身体和双腿的重量。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向前跑去，可自己的位置却没有任何变化。
不，那不是他的身体。
不完全是。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便不再有意识了。
只留下一颗切口完整的头颅，悬停于暗日刀上。
“为万人城死去的百姓陪葬吧。”
“神威”狠狠的甩掉了刀上的头颅，将目光转向面前的攻城魔导炮。
他没有太多时间停留，因为身后还有军队的追杀。
即便他强悍如斯，杀出重围的他也几乎消耗了自己所有的 斗气。
但凡他还有多余的斗气，或许也能尝试以斗气封堵炮口使其炸膛，而不是单纯将其偏转。
即便炸膛有可能伤到自己，至少只要不是正面命中，爆散开来的威能不至于将他重伤。
圣国算得很清楚。
只要他先后与阵心剑帝、城中的杀手战斗过，就不可能杀出包围圈，即便战斗骁勇，也会被攻城魔导炮瞬间击杀。
在先前的厮杀中，他已经见到了无数圣国培养的死士，或许是家人在圣国手中，或许是圣国许诺了他们愿意用死来交换的好处。当那些人出现在阻拦他的道路上时，他也没有丝毫恻隐之心。
那些人的目的只是为了拖住他，保证能将他准确击杀罢了。
如果没有阵心剑帝的放手，今日之围，必死无疑。
他必须马上向北逃亡，即便有隐灵披风在，即便他已经用火燎烤止住了流血，也无法掩饰自身伤势留下的血腥气味，只有进入沧澜山脉用澜河水彻底洗去气味，才能彻底甩开追兵。
在那之前，他还要考虑清楚，怎么处置面前的魔导炮。
即便他很想看一看，到底是谁会来回收这尊大炮，可现在已经没有了时间。
被他拦腰切断的炮管并不难修复，因为他并没有破坏大炮内的魔法阵，这尊炮在重新充能后甚至可以再次发射——只是准头会差那么点。
圣国有没有可能再次充能，破坏万人城泄愤？
应该不会了，刚才的炮击，应该已经让万人城的人警醒，开启了护城大阵，如果圣国还要继续进攻，势必遭遇万人城内部队的誓死反抗。
不，圣国已经招惹了万人城，怎么可能还放过它？
想一想自己。
想一想刚才的那一炮。
“为什么我还在侥幸……”
“神威”冷笑一声，扬起了暗日刀。
尽管万人城已经没有乐一面城墙，但是它的护城大阵因为关闭并没有被消耗，损伤的只是部分阵基。
借助这护城大阵，只要没有攻城魔导炮，圣国想攻下来也不会容易。只能重新调用新的魔导炮过来。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留着这玩意儿。
“阳……”。
“请等一下！‘神威将军’！”
就在“神威”的刀已经准备挥下时，忽然一声大喝，打断了他。
“谁！”
“神威”顿觉毛骨悚然，他有隐灵披风，甚至隐匿气息的重要性，而以他六阶巅峰的感知力，居然有人接近到附近他却没有发现？莫非对方也有类似的宝物？
“在下慕容冬霜，拜见‘神威将军’。能见将军风采，实乃三生有幸。”
出声的乃是一名年轻男子，修为不过五阶，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十丈处。
“慕容家？那个一直传承的杀手世家？怎么？圣国派你来刺杀我？那就放马过来吧！”
“神威”冷哼一声，尽管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但让今天的尸体再多一具的力气，他还是有的。
“不不不，在下哪敢与将军作对，只是有求于将军罢了。”
“有求于我？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值得恳求的？”
听自称慕容冬霜的男子并没有出售的 意思，“神威”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转过身，保持着扬刀的姿态看向对方。
“当然有，比如说……这尊大炮。”
“这尊大炮？”“神威”眉头一皱，“你想让我留着它？”
“正是。”
“凭什么？”
“当然不凭什么，这只是在下的恳求罢了。替我们八大世家中的另一家——金家提出的恳求，如果能得到一尊魔导炮，一定有不小的研究价值。毕竟攻城魔导炮是军用器械，图纸也牢牢掌控在圣国手中。如果能被我们得到，或许可以再生产出一些。”
“你们想做什么？”
“起义，又或者说……谋反。”
“哦？”
“‘神威将军’以为如何？如果您有意，我们可以共举义旗。”
“……我不明白，你们八大世家一直依附于圣国，为何今日要行此谋逆之举。就凭你们几个家族，想动圣国的心思还太嫩了点。”
“当然不只是我们，事实上如今的人间界以及有了许多想要推翻圣国的势力。只待有人振臂一呼，必是千呼百应。如果做这件事的能是您这样声名赫赫的大将军，必将掀起一股狂热的浪潮。”
“你又凭什么这么说？”
“‘神威将军’，八大世家中的策家，通晓天机，怎么会看不透圣国的兴衰呢？”
“可据我所知，去年策家还说的是：‘圣国国运蓬勃而富有生机，百年之内不会有大的动乱。’”
“这种话，您也相信？不过是为了稳住那昏君罢了。”
“……看起来，你们早有此意。恐怕，你们连想扶持的新君都想好了吧？”
“策家家主有言：有齐氏与燕氏，将高举义旗，推翻圣国，两分天下。其中，齐氏的领土会稍大一点。我们又何必吊死在这昏君身上？”
“呵……想不到连你们这些外人，也早就看出了这是位昏君……留下这尊炮，你们就能拿走吗？”
“当然，圣国想要修复此炮，非金家莫属。只不过，还需要您将它破坏的更严重一点。这样我们就有很多的时间修复——或者说复制这门炮。在我们修复之后，建造的第一门炮，便以您的称号命名。”
“不需要。我只想破坏掉它，至少，不能让它有继续向万人城开炮的能力。”
“最好如此。”
慕容冬霜点头一笑，儒雅随和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一位杀手。
而“神威”显然不在乎他是否虚伪。
即便没有人说，他也会斩下这一刀。
只不过，的确没有彻底摧毁它的必要。
毕竟，想要推翻圣国这样的庞然大物，这样的攻城器械是少不了的。
“阳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