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
湖中小舟，天上皎月。
“是吗，麻烦把伞收一收。”
叼着一根麦草的姑娘如此道，背后的老人苦笑着收起了雨伞：“所以我都说了，这湖里没有鱼的。”
“有没有鱼，不试试怎么知道？姜念雄，这么多年都住在这里，你不闷吗？”
“我？闷？”老人愣了愣，回过头看了眼摆弄着鱼饵的月池。
“我怎么会闷呢？”
老人笑着对月池挤了挤眼睛，却被前面钓鱼的令狐娇扯了扯胳膊：“好家伙！你挤眉弄眼把我的鱼吓跑了！”
“哪里有什么鱼！你不要无中生有！”
“就是有！快划船！我们追上去！”
月池着望着争吵的二人，这些年，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一如既往的差，可他们越吵，她却笑得越开心了。
自从解决了命运之轮的危机，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
因为无法修行，姜念雄一天天变老，此时的他，早已白发苍苍，行至暮年。
“月池？”
普通人类的寿命百年已是极限，只有修炼之人可以突破这极限，否则服用多少的天财地宝都是无用。
姜念雄，还能活多久呢？
“月池？”
即便是生命之水，也无法改变生老病死的本质，能够突破这一本质的，在月池的印象里，只有无比邪恶的亡灵魔法。
但是，姜念雄和令狐娇都知道，月池是不会认可亡灵魔法的。不论亡灵魔法师在与末世的对战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依然是被人唾弃的对象。
“月池！”
猛地被人拍了下肩膀，月池这才回过神来。
姜念雄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是令狐娇。
“你怎么了？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走神。”
“没……没什么。姜念雄呢？”
“他啊，或许又去鼓捣那些奇怪的东西了。”
“奇怪的东西？”
“就是和浮掠影那个老头，还有你的‘无痕哥哥’一起。”
“呃……呵呵……”
月池尴尬的笑着，不知该作何回应。
“怎么？你在担心他？”
“……”
想到姜念雄此刻并不在此处，月池轻咬下唇。
“那个……姜念雄的寿命……快要到头了吧？”
“啊……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是吗，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如果姜念雄就这么……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喽。”
“……”
月池忽然的沉默，自然看在令狐娇眼中。
“嘻……我说，小月池，该不会事到如今，你舍不得了吧？”
“啊？”
“不用这样的，选择了这条路的可不是你，是他自己，是操控他至今的命运之力。你真的认为，他会就这么认命吗？”
“可是……只要江连地……”
“你想说只要江连地还活着一天，姜念雄就不可能拜托这样的命运？”
月池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这个简单啊……”
令狐娇忽然扬了扬手中的鱼竿，贼贼一笑：“只要江连地死了，不就没有这些担心了？”
“……哎！？小娇你在说什么！？”
月池猛地抬起头，可是眼前哪里有令狐娇的影子？低头看去，令狐娇依旧坐在船边钓着根本不存在的鱼，苍老的姜念雄还在旁边收拾着雨伞。
“……”
午饭，是非常朴素的青菜粥，这还是姜念雄自己种的。
晚餐，是非常香甜的鹿儿果，是令狐娇从诺丁大陆带来的特产。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月池。”
背后传来不知是谁的声音。
那声音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因为这些日子听到的那声音，早已愈发衰老。
时间过得真快啊。
百年功夫，朝夕而已。万物有始有终，一切生命终将回到自己出现的地方。
月池回过头，什么也没有，再转身，又是一天天明。
可是即便是如此诡异的事，她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微微一笑。
是的，还在继续。
他还在这里。
她还在这里。
自己也还在这里。
这样还不够吗？
何必去担心以后的事情。
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的，老死的结局未必就会到来。
无痕哥哥也会帮他的，那个知识渊博的老魔法师也一定能做些什么的。
未来……
未来就这样停滞，不好吗？
……
万人城，许空对的家。
摇着轮椅的少年望着沉睡女子的脸，轻叹一声。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你想要救我，却为何自己沉沦其中？
那个幻境，对你来说就如此美好吗？
真是的。
明明已经受够了这种精神世界的角色扮演。
烦人的事情还一件接一件。
少年回过头，神色极为不满。
“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出现在这里的两人，姜念雄都认识。
光明教廷骑士殿的实际领头羊金玉。
万人城城主牧东流。
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
“你终于醒了！”
牧东流惊呼一声走上前，显得十分高兴：“万人城危在旦夕，你快想想办法吧！”
牧东流的话令金玉也为之一愣，他也是刚醒不久，对万人城的现状不是很了解。
“危在旦夕……把详细的情况跟我说说吧，顺便说一说……为什么牧城主你现在一个人在这里。”
姜念雄给金玉使了个眼色，眯起眼睛望向牧东流。
金玉愣了愣，悄悄立在了门口，封死了这个密闭房间唯一的退路。
牧东流似乎没有意识到气氛的变化，点点头将万人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讲了一遍。
当他讲到让甘兴霸独自离开之后，姜念雄打断了他。
“牧城主，你是说，为了稳定军心，你打算暂时消失。结果运气好，没有兽人去找你，所以活了下来？”
“对对对。”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因为你是个普通人，兽人来这里的目的是‘夺回家园’而不是屠杀，所以把你当做平民没有处理。”
“哦！原来是这样！”
“还有一种可能……你说是吧，阁下。”
姜念雄一边说，一边看向了金玉。
金玉点点头，深吸一口气。
“城主大人，没想到……这些兽人竟然是被你雇佣来的。”
牧东流的肩膀猛地一晃，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金玉。
“金玉先生，你在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这些兽人又不是傻子，你身为城主，你觉得他们的雇主在让他们攻城时，会不刻意将你的资料告诉他们？稍微一想就知道了，只要抓住你，就等于是捏住了万人城的咽喉。你可是人类军的主帅！他们会把你当做普通人？别说笑了！”
金玉深吸一口气，双拳已然握紧。
“没想到，我一觉醒来，堂堂万人城主竟然变成了敌人！牧城主！你藏得好深啊！”
金玉额头青筋暴徒，显然在克制着怒火。
“牧城主，所谓的被杀手公会掉包，该不会也只是你的苦肉计吧？你压根就和那些杀手……”
“不，金玉队长，牧城主和杀手公会不是一伙的。这次的事件，并非杀手公会策划。”
姜念雄否定了金玉的话，看向牧东流。
“我说的对吧，牧城主。”
“当然了！我冤枉啊！不管是杀手公会还是那些兽人，都和我没有关系！”
牧东流大叫道：“东流虽然平日里喜欢找找美女，逛逛街，但是绝对没有做过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整个万人城的百姓都可以为我作证啊！”
姜念雄没有回答，金玉却笑了。
“万人城的百姓！？万人城哪个百姓不知道，红云是个爱民如子，济世救人的好教皇！可结果呢！我大哥就是死在他的阴谋之中！知人知面不知心，牧东流，你藏得好深啊！如果不是圣子殿下的点醒，恐怕我还蒙在鼓里！想必你是一直打算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万人城之后，再来谋害圣子，继续你的阴谋吧！”
“我没有！”
“那你怎么解释另一个问题？兽人佣兵已经全部归顺，为什么没有人找到并没有死的你？”
“他们不知道我的下落啊，我故意让甘兴霸瞒着的！而且我也没有消息来源，不知道万人城的现状啊！更别说外面还有毒雾了！一直到今天天亮毒雾散去，我才能出来活动！”
“哦？一出来，就直奔圣子殿下这里？城主大人对教廷的事关心的很呐！你难道不该去城墙上指挥战斗？”
“我哪有那个本事？当然是来找命运之子啊。”
牧东流一句句跟金玉解释，听他说的有理有据，金玉竟然有些被说服了。
他转过头，看向姜念雄，姜念雄却只是笑着摇摇头。
“是我唐突了，牧城主，万人城城防的事我自有安排，您不必担心。只是……能否请您先离开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和金玉队长说。您也知道，我现在没有精神力，没法传音。”
牧东流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辩解，可姜念雄却没给他说的机会，又给了金玉一个眼色。
金玉来到牧东流面前，向大门伸出了手：“牧城主，请吧？”
“我……唉……”
很显然，姜念雄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牧东流离开之后，金玉才郑重的看向姜念雄——也不知道姜念雄支开牧东流到底想说什么。
“牧城主的确是个可能性，他身为城主，有足够的财力。万人城附近他也足够了解，对澜云帝国朝廷内的局势，各势力的纷争也非常清楚。也有机会接触到镇云军。”
“嗯嗯。”
姜念雄在牧东流离开后继续提起牧东流，金玉皱了皱眉，却也只能应和。
这是想说什么？
“他是个不错的人选——作为替罪羊的人选。”
“替罪羊？”
“对，替罪羊。不过，我本以为你选定的替罪羊是许空对。”
姜念雄深吸一口气，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金玉。
他曾经对月池说过。
对齐镇空和南宫月说过。
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不是许空对，就是金玉。
可是，这句话似乎并没有被他们放在心上。
他们认为自己的判断错了，金玉和许空对都没有问题。
可是他们忘了一件事。
姜念雄，错过吗？
姜念雄想过很多可能性，只不过，他也没有想到，当他大梦一场醒来之后，万人城，竟会剩下他孤家寡人。
“看起来，你也想过很多呢，金玉大队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