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警局，安德烈斯抱着大堆文件艰难挪进局长办公室，办公室大开着窗，仍是烟雾缭绕，桌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资料和卷宗。
安德烈斯眯着眼睛，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局长，这是西区的……”
“我知道了，随便找个地方放着。”疲倦的人声从角落传来。
“是。”年轻的警官把东西放下后，踌躇了一会儿，最终一言不发，关上门走了。
在斯莱茵下台、他接任局长之后，堆积成山的待办公务雪崩似的向麦克莱恩袭来，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他的每一口呼吸都透着烦躁和疲惫。
警员们担心麦克莱恩的身体，不止一次劝他休息，他都敷衍了过去。
逃脱的稻草人还有贝恩、鳄鱼人等一众新出现的超级反派，致使西区、下城区等地犯罪率激增，蝙蝠侠打击犯罪所遏制的暴行之火复燃了，甚至烧的更猛烈。
这些事他都得处理，麦克莱恩害怕自己一合眼，不夜城这辆已经失控脱轨的列车会滑入不可视的深渊。
“嘎吱”一声，门被随意地推开了，来者大大咧咧地说道：“伙计，你是想再进一次医院吗？走，和我去喝两杯。”
麦克莱恩局长慢吞吞地抬头，面前的是约瑟夫警探，他穿着夹克长衫，里面是打着领带的西装衬衫，戴着墨镜，左手拿着圆边黑帽。警探的制服要比普通警察非正式一些，被他挂在腰间的警徽是警务人员的证明。
麦克莱恩揉了揉太阳穴，企图缓解睡眠不足带来的头昏脑涨。
“看见你这个样子，我想起了十几年前刚认识你的时候。”
约瑟夫笑道：“以前你真是个愣头青，不是吗？被爱德华·盖恩连捅三刀，硬是捂着肚子把他抓住了，我们赶来的时候，你肠子都露出来了。”
麦克莱恩被约瑟夫的话勾起了一些回忆。
爱德华·盖恩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杀人犯，此人通过盗尸、杀人、截肢做了不少令人作呕的“艺术品”，刚出道的麦克莱恩，凭着他独有的敏锐嗅觉，查出了他的身份，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经过惊心动魄的追捕，只身逮住了他。
麦克莱恩现在想来，就像是不久前发生的事。他好像一直都在过着这样的日子，这种朝不保夕、疲于奔命的日子。
时间在流逝，令麦克莱恩庆幸的是，他现在在做的事，二十年后的他也会做；二十年前他在做的事，现在的他依然在做。世界总是在变化，但有些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所以他觉得，这种日子，还不赖。
麦克莱恩耸耸肩，无奈地说道：“如果能凭着一腔热血就能解决现有的麻烦，我也不介意当愣头青，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
麦克莱恩起身接过约瑟夫递来的烟，来回渡步。他点着烟，深吸一大口，说道：“看看现在的不夜城吧，兄弟。市民对层出不穷的恶性犯罪事件习以为常、麻木不仁；人命不再是珍贵的，而是一种筹码，杀手在街头巷尾谈论着性命的价格；联邦政府的公信力降至冰点，公职人员面临着严重的信任危机。这一切，都是在该死的超级反派出现之后。”
约瑟夫摇头，说道：“老兄，以前的不夜城难道就很好吗，和现在哪有什么本质区别？何况不是超级反派，而是蝙蝠侠出现以后才变成这样的，你没听见稻草人说他是来找蝙蝠侠的吗？依我看，超级英雄和超级反派对大多数人的造成的影响，其实是一样的。”
“不能这样说，”麦克莱恩清醒又理智地指出：“蝙蝠侠救了很多人，帮了不夜城良多，我们在经受的，是一种城市病、时代病，蝙蝠侠这样的超级英雄想做点什么。难道身患绝症的人应该去责备医生而不是他得的病吗？蝙蝠侠不来，也不见得超级反派不会出现，这些天外来客的动机成谜，我们现在应该团结一切力量。”
“唉，难怪你是局长，我这么多年也就混个警探。你看到的，比我看到的要多，虽然未必是正确的，却是最有助于现状的。”约瑟夫感叹道。
“这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死在哪条巷子里了，你教会我很多。”
麦克莱恩刚成为警察的时候，约瑟夫已经入职好几年了，约瑟夫作为一个老资格，被任命去教导新人，做他的搭档。他们是几十年的搭档，他们是几十年的朋友。
面对老朋友，麦克莱恩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约瑟夫，你之前在帮斯莱茵做事吧。”他平淡地说道。
约瑟夫笑容僵硬了，他迅速收拾好脸色，不解地说道：“整个不夜城的警察之前都在帮斯莱茵做事，包括你在内，谁叫他当时是局长呢？”
“警察只为人民服务。我说的做事是指作为斯莱茵安插的眼线，向斯莱茵报告追踪稻草人的进度，在抓捕行动中不让警官们杀了稻草人，并伺机寻找恐惧药剂的配方。”麦克莱恩直视着约瑟夫的眼睛，然而他的语气和神情没有任何责备。
约瑟夫低头熄掉自己的烟，叹道：“约翰，我已经老了。”
是的，约瑟夫已经大不如前了，壮硕的肌肉变得肥硕，皮肤也松弛了，金发变得花白，如今的他，让人找不出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人的影子。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约瑟夫说道，“你很有能力、前途无量，从始至终，都在坚持自己的本心。岁月都没给你留下痕迹，你仍然可以奋战在第一线，你还能再干个二十年。”
他话锋一转：“可我已经老了，我还有个家庭，我的两个孩子在念书，我和我妻子的养老金没有保障。”
“所以我必须答应斯莱茵。斯莱茵要做的不是他想做的，而是联邦高层让他做的，即使我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
“抱歉。”约瑟夫扣上帽子，转身打算离开。
麦克莱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伙计，我没有怪你，你有难处，我知道。我只是不想隐瞒，不说出来的话，这对你我是一种负担不是吗？”
约瑟夫微微颤抖，没有言语。
“我需要你的帮助，把贮藏室的二战时期的探照灯翻出来，修一修，搬到天台。”
“你接下来做什么？”约瑟夫沉默片刻，问道。
麦克莱恩局长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得睡一会。”
……
人为什么会做梦？
人们想要逃离现实——各种千奇百怪的事，有的充斥肮脏和恐惧，有的美好得离奇，让人重燃永不熄灭的信仰。
麦克莱恩做了一百个梦，醒来后一个也记不得了。
他走上警局的天台，他首先看见的是不夜城的夜空。
繁星璀璨的天空显得灰蒙蒙的，唯有细长黯淡的下弦月发出微光。
不夜城繁华的代价是工业化的污染，环境的污染只是极小的一部分，人心的污染才是无药可治。
约瑟夫在调试探照灯，麦克莱恩走近后，他说道：“这玩意保质期真长，除了有一点小毛病之外，你打算拿它做什么？”
麦克莱恩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带有蝙蝠侠标志的镜面反射器和一个用于组装的工具箱，他一边摆弄探照灯，一边说道：“罪犯们在黑暗中窃笑，善良的人无法慰藉自己颤抖的心，不夜城暗流涌动，我们需要一束光，一束可以刺破夜晚束缚的光。”
麦克莱恩忙活了一会儿，探照灯点亮了，锥形光束与天际线产生对话，蝙蝠侠的标志在云层中发光。
这一瞬，不夜城的人们被闪了一下，接着他们都看见了这束强光照出蝙蝠的形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