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尔难得进入沉眠，自从彻底清醒以来，她已经好久没有失去过意识了。
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尝试控制维拉的身体的她曾久久注视着那窗外的月牙，期待自由的到来。
可当她真正拥有自由行动的权利后，她却如此的怀念过去。
无忧无虑，没有灭世预言带来的危险，也没有世界黑暗的惆怅，更没有疯狂的子爵。
考伯特子爵是个恶人，哪怕是继承他研究成果的阿萨尔也对他恨的牙痒痒。
这个害了无数生命，却在获得自我满足的幸福感瞬间死亡的男人真的是令人恨的牙痒痒。
驱教令是真的，修女真的无法再居住在娜丽小镇了。
但考伯特在这个时间，察觉到了修女可能不一般却还要用她曾经抚养的孤儿做实验这件事，也明显是故意的。
只有即将离开的修女才会毫不犹豫的对他下杀手，而他也早已迫不及待。
他口中两千零一个冤魂，那个‘一’到底指的是他的女儿，还是那个男孩谁也不清楚，也无法再调查。
而驱教令，这或许代表了两大帝国之间的剑拔弩张，贵族与教堂中风云变幻，其中可能存在许多阴谋诡计，野心家战争狂...可那实在是高高在上，根本不是一个八岁的幼女需要思考的。
可她们却也实实在在的受到影响。
修女妈妈要离开了。
她纠结了许久，小镇并不富裕，没有多少人家有能力多养一个孩子，特别是女孩。
所以修道院不能就这么散了。
“接下来，这里就麻烦您了。”
木匠老爷爷从养子身死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在修女的劝说下接手了修道院，他或许没有修女这样的武力，也没有那神奇的烤土饼。
但有一技之长又只有一个孙女在身边的他确实是接手修道院的最佳人选。
当阿萨尔醒来时，就看到了修女将修道院转交给这位木匠老爷爷的场景，孩子们簇拥在她的身边，气氛愁云惨淡。
“这是我积攒的一些钱财，留给您就当做是照顾孩子们的谢礼。”
‘姐姐，你醒啦？’
维拉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灵魂上的异动，惊喜的询问。
‘嗯...现在是什么情况？’
‘修女妈妈要离开了...木匠老爷爷会接手修道院继续照顾孩子们。’
小家伙抿着嘴，眼泪和在场的其他大一点孩子们一样，蓄在眼眶里，有几个孩子已经在嚎啕大哭了。
但大家都没有开口挽留。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们都很懂事，都是好孩子。
‘哦，没事，反正咱们也要走了。’
阿萨尔刚刚醒来，迷迷糊糊的说着，打了个哈欠，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去路。
‘什么！？姐姐，我们也要走么？’
‘我没和你说过？’
‘完全没有！’
‘...哦，好像是忘记告诉你了哦。’
‘姐姐！！’
修女留下的钱不算多，几枚金币而已——她本就是孑然一身来到小镇的，除了两件修女袍和匕首、手枪之外身无一物。
这些年能积攒几枚金币的家当，还要归功于她的省吃俭用还有那神奇的烤土饼。
不过阿萨尔倒是可以给孩子们留下一笔财富。
‘维拉，我先来掌控身体可以么？’
‘诶？姐姐你可以出来啦？’
‘嗯...怎么说的像是出狱一样，只要你允许就可以。’
其实阿萨尔在前段时间就察觉到自己可以在维拉清醒的时候掌控身体了，只不过当时没这个需求，她也就没说出来。
只要维拉允许，或者她不允许也无所谓，反正阿萨尔可以直接催眠她。
但她还是喜欢现在这种模式，一是不用处理那么多琐事陪孩子玩，可以躲懒，二是红眸的特征还是太危险了，没有必要的话，她还是少冒头比较好。
“修女妈妈。”
女孩走上前，特意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只将正面那红眸留给修女。
“阿..维拉，你有什么事么？”
“金币。”
小小的女孩摊着右手，手心中空空如也：“入学的金币，可以留给大家。”
“...你也是需要钱的。”
“没关系，留下五枚金币就足够了。”
“好吧，你自己做主。”
如果是维拉这么说，她一定不会同意，但提出来的是阿萨尔，倒是让她放心了不少。
于是修女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里面有二十枚金币，数出五枚放在阿萨尔的掌心，把剩下的交给木匠。
“这里的一切就拜托您了。”
小小的女孩假装眼泪即将落下，挡着眼睛，转身向木匠老爷爷鞠了一躬，在起身的瞬间将身体还给维拉。
‘去和朋友们道别吧。’
‘我知道了，姐姐。’
小孩子们哭哭啼啼的道别阿萨尔没怎么注意，说实话，她和这些孩子没什么感情，这些都是维拉的朋友。
不过在那些孩子中，倒是有两个引起了她的注意。
安娜。
这个长着雀斑的红发女孩乐观坚强的令人印象深刻。
“放心吧维拉！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赚大钱然后去看你！我听说魔女都是需要资助的，到时候就由我来资助你！”
她一副大姐大的模样，豪气云干的拍着维拉的肩膀，眼角的泪水几次要落下来却又被生生逼了回去。
不停吸着鼻涕，有些好笑。
与她这副模样相比，有个孩子就像是极端的另一边。
爱丽丝，金发碧眼的小女孩沉默的站在维拉的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担忧的看着她。
真奇怪，修道院里和维拉关系最好的两个孩子，性格居然是如此极端。
简直就像是世间的两级，热情如火、沉默如冰。
可她们对维拉的感情却完全相同，那是毫不掩饰的喜爱与依赖，很纯粹的姐妹情。
‘或许爱丽丝也有成为魔女的天赋哦，可惜她还太小了，我们没办法带她走。’
等维拉告完别，阿萨尔才轻声感慨了一句。
修女已经在院子外等着她了。
女人又一次牵起了女孩的小手，一步一步的登上后山。
只不过这一次，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从阿萨尔变成了维拉，却是一样的活泼可爱。
“篝火这样就可以了。”
按照信中的图案，维拉在修女的帮助下搭好的篝火，在点燃前的瞬间，女人对女儿告别。
“你要成为一个让我骄傲的孩子呀。”
最后的最后，修女轻声对姐妹俩如此说道。
阿萨尔没有现身，维拉哭着鼻子重重点头。
‘姐姐，你为什么不和修女妈妈告别呢？’
‘因为早就已经告别了许多次了。’
阿萨尔的声音平淡而慵懒，可维拉却能察觉到那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
‘骗人！姐姐就是怕哭鼻子丢人吧。’
‘维拉，你刚刚哭鼻子的样子真的很好笑，修女妈妈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姐姐！’
篝火点燃，散发光与热。
像是前路的希望，也像是毁灭一切的预言。
还是用老套的形容吧。
——命运的齿轮又向前转动了一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