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兹戴尔境内。
“叩叩。”
莫比乌斯敲响了房门。
然后收回手，静静等待着面前的大门打开。
然而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
门内一片寂静。
莫比乌斯抬起手又敲了一次门，顺便眨眨眼，让指导手开始投影，在自己的视野里看着别人看不见的地图，对照起刹那给她的地址信息。
［地址信息并没有误差。］
指导手肯定道。
［亦或许是血魔提供的信息是错误的。］
这一次，刹那和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并不一致。
她将前往军事委员会，而自己则被安排前往一个叫做“巴别塔”的地方，不过在那之前，她需要先面见一名接头人。
再敲了敲门。
第三次的敲门后，房间里面终于传出了一点动静。
她卓越的听力能听到急促的咚咚声和地板的震颤声，像是某人光脚踩在地上，急急忙忙地在室内跑动着。
半分钟后，门打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仙气飘飘的女孩，有着一头与刹那相仿的白发，赤红的双瞳，还有同样苍白的皮肤。
疏于打理的白发蓬乱地朝四周炸起毛，那双血红的眼睛带着与莫比乌斯此刻一样的好奇打量着莫比乌斯。
那抹鲜红的瑰丽得好像从玻璃珠里逃出来，比刹那的还要更加美丽。
……她也是血魔吗？
［看来是。］
“萨科塔……？你就是那个萨科塔了吧。”
“嗯。”
莫比乌斯嗯了一声。
“百闻不如一见——军事委员会的那位殿下提及过你，他对你的评价不坏，意志坚定，不卑不亢，面对他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
她说的是特雷西斯。
这个女孩的身上就穿着一件白大褂，白大褂的扣子也只扣了两三颗，苍白而光滑的冰肌玉骨毫不掩饰地暴露在莫比乌斯的面前。
过长的衣摆勉强遮住了重要的部位，除此之外就是无比吸睛的纤柔长腿，曼妙的线条勾勒出一双名世之作。
不知道究竟是穿着短裤，还是说内裤都没穿。
莫比乌斯没有低头去看，她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一身白大褂上。
无来由地，看着那身平平无奇的白大褂，她莫名地产生了烦躁的情绪。
“……这段时间一直在熬夜，有点熬过头了，抱歉……”
［她浓黑的眼袋比她的解释更有说服力，血魔是天生的不眠者，能熬出这么严重的黑眼圈，日期估计需要以月份来衡量。］
“莫比乌斯是吧？先进来吧，外面…啊嚏！冷死了！”
凝脂般的赤裸小脚踩在冬日冰冷的地板上，几点诱人的绯红点缀在白皙的指头前，与其上黑色的指甲油相辅相成。
若是换成一个男人在这里，这段回忆或许会多出几分暧昧的粉。
但是对于莫比乌斯来说——没什么好看的。
莫比乌斯收回了视线，跟着她走进屋内。
她看向屋内，厚厚的窗帘遮住了外界的阳光，只留下被切割过的余光洒在地板上，营造出梦境般的那种恰到好处的黑暗。
“叫我华………——血先生就好。”
“滑雪先生？”
“血先生。”
“雪？”
“不对，是血。”
血先生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在一起，从茶几上拿起一本书，递给了莫比乌斯。
貌似是什么医学方面的高级书籍——著名是“血先生”。
“我写的，厉害吧。”
而除了那本书之外的茶几上，一张印有三角形高塔图案的身份识别卡就大大咧咧地摆在那里。
［华法琳。］
指导手点破她的真名。
［血先生这个名字……存在着幼稚园小屁孩想破脑袋都绝对想不出来的羞耻程度。］
“血先生，你就是我的接头人吗。”
“接头人？这个称呼可真佣兵啊……嘛，简而言之，巴别塔对你，很感兴趣。”
华法琳脸上露出了笑容，似乎是对莫比乌斯上道的表现很是满意，叠在一起的裸足轻轻拍打着地面。
接着她从茶几上取来两个杯子，娴熟地往里面冲入咖啡粉和开水，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大袋方糖。
“听说萨科塔人都爱吃甜，我不清楚你们的口味，自己看着加吧。”
华法琳将其中一杯咖啡和整袋方糖都递给了莫比乌斯。
“谢谢。”
咚——
莫比乌斯往咖啡里面加入第一颗方糖。
“礼貌的孩子。”
“你刚刚说巴别塔对我很感兴趣？为什么。”
咚——
莫比乌斯又加入了一颗方糖。
“……为什么？”
咚——
……第三颗。
“——那还用得上为什么吗，一个萨科塔出现在卡兹戴尔境内，并且在卡兹戴尔当佣兵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人升起兴趣了。”
咚——
“……这就好像是听说动物园里新来了一只食铁兽一样，单纯好奇。”
“原来如此。”
但莫比乌斯的疑惑不减发增。
“只是兴趣吗？目的是什么，我的任务是什么。”
咚——
华法琳的眉头不着痕迹地抽搐了一下。
“目的还是有的，只不过不是现在能说的事……总之——先告诉你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吧。”
咚——
“……等等。”
华法琳终止了接下来的介绍，伸出手指向了对方手中的咖啡杯。
“在那之前——”
她看见莫比乌斯手中又捏起了一块剔透的方糖，缓缓地松开手，让方糖完全融入咖啡之中。
杯底与固体糖块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咚——
“——你到底还准备放多少糖？！”
“……啊，思考得太入神了，忘记了。”
莫比乌斯端详起杯中泛着茶黄色的咖啡，兀自点了点头，又从袋子里面拿出一块方糖，投入杯中。
咚——
“这样就正好。
华法琳眼睁睁看着她端起杯子，放在唇边抿了一口，面无表情的扑克脸上浮现出满意的意味。
喝了几口，莫比乌斯注意到华法琳的目光，她还顺势将手中的咖啡递过去。
“你也想试试看吗？”
隔着几十厘米，华法琳光嗅都能闻到那股甜腻入骨的气息。
“……你这个天杀的萨科塔糖精！那是我一年的量！”
…………………………
莫比乌斯坐在陆行器上。
为什么不给自己加糖，咖啡那么苦。
华法琳是坏人。
车窗外一成不变的雪白景色并没有让莫比乌斯产生第一次时的触动，她百无聊赖地拖着下颚，心中忽然浮现出这个想法。
外头有过人声嘈杂，有过荒兽细语，有着大雪连天，飞雪敲打着车体，冰冷的风冻住人的热心。
“嘿，你还醒着吗。”
“——吱。”
莫比乌斯开口吱了一声证明自己还没睡，但并没有说话。
坐在前排的驾驶员对着莫比乌斯喊道，她娇小的背影压在前方宽大的靠背上。
“要不要聊点什么？”
“不知道。”
陆行器颠簸的行进着，这辆车从某处来，带着她，又即将去往某处。
来与去，起与终，因果循环。
“说回刚刚没聊完的正题——我先问一下，你擅长战斗吗？”
华法琳扯回了刚刚没说完的主题。
“如果不擅长战斗的话，在后方做一些文职工作，毕竟卡兹戴尔能认字的都没几个，而拉特兰的教育都是从小包含到大的——不过看你穿着精良的盔甲，带着武器，用着佣兵的口吻说话，应该是很能打的那种战士吧？”
“嗯……我不知道。”
莫比乌斯也不确定自己算不算很能打，但她几乎没输过。
“应该算是能打的。”
“嘛…….你是那个殿下直接安排过来的人，你可以自己选择的，是去外勤部门，还是去做后勤类的文职干员。”
“华法琳小姐是什么类型的。”
“我吗？我的话，我是比较特殊的外勤医疗干员，既是后方的文职，也是前线的战士，我想想——你可以理解为，前线的军医，其实我以前还是医疗部门的副部长呢，虽然被撤了……你怎么想的？倒也不用那么快给出答复，帮你在安顿好后还有大把时间。”
“我无所谓。”
“真是洒脱的说法……我先说好，接下来要打仗了，巴别塔也会参战，所以我不建议你去外勤送命……”
华法琳顿了顿，然后接着补充道。
“而且你还是萨科塔，身份特殊，最好不要上前线……”
“由你安排就好了。”
“就这样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别人安排吗？这可不行，你确定吗。”
“确定。”
“行吧……我会把你安排进我的小队。”
说着，华法琳从前座空着的副驾驶摸出一个平板终端，递给了莫比乌斯。
其上赫然是未完工的干员档案。
“其实你的个人档案我已经拟订好了大半，看看？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就这样安排了。”
莫比乌斯打量着档案，她认真看完了全部的详细介绍，但是依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硬要说的话，上面的星星很好看。
“对了，你知道巴别塔的职业和星级评判设定吧？从一星开始，最高是六星，我之前把你的资料表填成了五星的资深狙击干员——毕竟萨科塔人大多都是神射手嘛。”
特雷西斯的评价和她自己的判断。
华法琳默认了莫比乌斯拥有五星的水平，尽管她没有亲口承认。
而从不管他还是她都不知道的事实来看，她不管是机体质量还是能力都早已达到了巴别塔评级的巅峰。
“目前来看是五星，如果要再进一步就要做一些精密的体检和测试咯。”
“——也好。”
“虽然我给你拟订的是狙击，但你可以选其他的——说起来你有没有进修过源石技艺课程，或者有这方面的特殊天赋？”
“没有。”
“这样啊，那就跟术士这种人上人无缘了——那么医疗呢，有没有学过医术？或者源石技艺存在这方面的天赋。”
“我不会源石技艺，也没有学过医术。”
“这样吗，如果你走外勤的话，那能选的就只剩狙击、近卫、重装、先锋或者特种了。”
莫比乌斯点了点头，然后思考起来。
狙击的话……在合适的位置掩护下，使用远程武器提供火力支援掩护队友作战。
比起远程支援。
作战时她一般只用着赤手空拳，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使用那把小型铳。
“我更擅长近身战。”
她将资料表上的狙击和速射手分支划去，改成了近卫，同时将分支改为了术战者。
根据上面的详解，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术战者就是可以使用法术攻击的近攻手。
她取出了腰后枪套随身携带的白色铳械。
那个自诞生之初就不曾使用过的武器。
自它出现在自己身上后，一直来到昨天之前，它还只是毫无用处的废铁。
毫无用处，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带着白铳——这把白铳是过去的自己所持有的，带着它，说不定能让自己想起些什么过去。
同时，比起后来得到的真正能发射子弹的小型铳，这把自诞生之初就伴随她的白铳更让她感到安心。
况且——
“——这把铳，现在能打出法术的子弹。”
白铳一无是处的地位在昨天已经得到了改变。
刹那在昨天将那个法术核心——从那个面具男身上得到的战利品，那个法术核心小型化改装进了白铳之中。
［那个血魔是很厉害的工匠……或许是最顶级的那种。］
据刹那所说，那个法术核心的真实学名为“主炮级巫术增幅单元”。
刹那不止一次感叹那个面具男到底从哪里搞到的。
虽然莫比乌斯听不懂是什么，也不懂什么原理，但她现在只需要心念一动，这把铳连子弹都不用就可以打出厉害且精准的法术攻击。
…………………………
“听说巴别塔来了一个萨科塔？一个奇奇怪怪的萨科塔。”
“啊？萨科塔？是谁？“
“听说她叫做莫比乌斯。”
…………………………
解决完莫比乌斯的安排，华法琳回到了自己的医疗部工作室。
身体轻微摇晃着办公椅，目光失神地看着窗外。
军事委员会突然和华法琳恢复联系这件事，就如同梦一般，让她感到一阵虚幻。
军事委员会曾经邀请过她，加入他们，但她拒绝了——她是那种厌恶战争的血魔，无止境的杀伐令她厌倦，就连对于血液的渴求也在厌倦中淡化。
‘一生与血腥相随，却将其当做荣誉，你们的疯狂大抵是刻入骨髓了。’
她曾以此咒骂过邀请她的人。
最终她加入了巴别塔，也断开了和军事委员会的联系，但后续的事情却不同于她的预测。
军事委员会真的在为卡兹戴尔做事。
出于这些若有若无的愧疚，她并没有拒绝这次军事委员会的委托——推荐一名萨科塔加入巴别塔。
尽管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是出于为何，但她还是照做了，不仅是愧疚，还因为这百利无一害。
一个萨科塔加入了萨卡兹创立的组织。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巴别塔离它的理想蓝图，离它的建立目标又进了一步。
至于这个被推荐而来的萨科塔，莫比乌斯。
从第一眼起，她将看出来了这个天使的特异之处。
她感觉不到那个天使身体流动着的血液——她完全感觉不到，连一滴血都没有。
从微观看，她仿佛就是一个血液已经停止循环了的死人站在她的面前。
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除了有些显著的冷淡外，完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无论哪方面，都是无可匹敌的『真实』。
其实，除了摄政王的军事委员会那边，她还在其他地方打听过关于莫比乌斯的信息。
然而结果却是一片空白，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个人完全就像凭空出现，突然降临在这个世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莫比乌斯。
这也是军事委员会下的一步大棋吗。
她有一种预感。
莫比乌斯，你的神秘足矣轰动整片大地。
有机会绝对要把她解剖一下吧。
……有机会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