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特蕾西娅。］
前任魔王身死的同时，象征魔王冠冕的黑王冠便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加冕为新的魔王，并与另外五位拯救了卡兹戴尔的萨卡兹并称为『六英雄』，击溃了围攻卡兹戴尔的联军，而在那之前，她和她的兄长只是一对名不见经传的混血萨卡兹。
［卡兹戴尔的掌权者，巴别塔的领导者，建立者……她很温柔，温柔到我刚开始甚至没能把她与那位‘魔王’联系在一起。］
［虽然看着人畜无害，但也仅限于看着，她同样是一名强大的术士——不比那位特雷西斯差多少，同样是你现在没法独自解决的角色。］
［与她保持好距离吧，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我了解了。
“等你的人就在里面了，进去吧？”
特蕾西娅打开了大门，让开了道路，纯白的衣裙一晃而过，某种花香扑面而来。
得到了指导手的提醒，莫比乌斯看着特蕾西娅无害的笑容，默默将她列入高危的黑名单里。
指挥室的大门自动打开，仿佛以这扇大门为晨昏线，门外阳光明媚，门内只余一片漆黑。
舰桥的落地窗被合金钢板构成的幕布遮蔽，也没有任何光照，只有莹蓝色的电子设备发着微光，尽头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漆黑的人影。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值得大名鼎鼎的魔王如此敬重，能让她委身而行，甘愿，为一名萨科塔引路？］
指导手如此感慨。
但里面的那人全然没有任何反应，身形隐藏在黑暗中，只能看见呼吸引起的小幅度晃动，他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睡得很死。
莫比乌斯身上的光环与光翼并不明亮，只能发出很弱的蓝色光芒，甚至不能照亮半径两米的空间。
但对比这个房间内的布光来说，依然称得上远远超过。
“——博士？”
特蕾西娅一拍墙上的帘幕开关。
将阳光完全封闭在外的铁幕展开，属于早晨的阳光，“久违”的光明便降临在这指挥室中，驱散了所有黑暗。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看清那人的全貌。
因为那是一个将自己完全裹成粽子的兜帽怪人。
“唔……唔嗯…………？”
而这位身份神秘到能被特蕾西娅所敬重的人。
出乎意料的。
［是一个起不来的懒虫？］
见到此情此景，特蕾西娅表情有些无奈，似乎是习以为常地走到那人的身旁，轻轻摇晃着。
“好刺眼…把灯关一下……”
“博士，早就到了大白天咯——你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现在还不能休息哦。”
“——嘶啊？！”
“噗……吓到你了吗？虽然还没有到工作时间啦，记得下次要挑一个合适的地方睡觉哦。”
“……那我再趴一会。”
“哎呀……你等着的那位萨科塔已经来了哦，糟糕的样子可是完全被人家看光了。”
“……”
兜帽人缩起来的身体一震。
他（注1）终于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以快要过劳死般的黑眼兜帽人缩起来的身体一震圈，对上莫比乌斯的视线。
“……有人来了，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他火速端正坐姿，双腿并齐，睡着时粘在嘴边的发丝都没来得及打理。
双手摆在桌面，手掌交叠，托着下巴，审视着莫比乌斯，从瞌睡虫的没品形象迅速转变，拥有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如果忽略他刚刚的滑稽举止，以及有些浓厚过头的黑眼圈。
“……你就是，萨科塔吧。”。
他的语气也不复刚刚的随意与懈怠，只剩下严肃与认真，并没有“那个萨科塔”单指莫比乌斯一人，他的措辞广泛得多。
［从语气来看，排除大意用错措辞的可能性。］
“嗯。”
“萨科塔的特征，那果然是……支点……在以自己的方式运转吗……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吗……”
兜帽人若有所思，低声嘀咕起意味不明的话语。
“博士？”
在特蕾西娅轻声的呼唤后，被称为博士的兜帽人方才脱离了冥想般的状态。
“咳……总之，特蕾西娅……劳烦你了，我实在有些劳累，睡过头了，让一位领导者代我去做接人这种小事，实在有失体统。”
“没关系，只是跑跑腿的小事。”
“总之——接下来，就由我来与她交涉吧。”
博士看着莫比乌斯，眼神中闪过不着痕迹的热切。
指导手代替莫比乌斯发现了他眼神中奇怪的热切。
［……他也许发现了什么，代行者，慎重。］
——了解。
“我不希望浪费时间，在正式开始交流之前，我需要确保交流的基础前提完善，同时也着想于社交礼仪，你是否应该先告诉我你的名——唔…！特蕾西娅，你在干什么。”
“当然是帮博士你整理一下仪容仪表啦。”
她有些用力地擦去兜帽人嘴角的口涎，在有些苍白的肌肤上擦出一道鲜明的红印。
“……我自己也可以做到。”
“那，给你？”
特蕾西娅坏笑着将那张纸巾塞给了博士。
“事到如今给我这个还有什么用？”
接过纸巾，狠狠甩向已经退出数步的特蕾西娅，纸团并没有命中应该命中的目标。
而是打中了莫比乌斯，然后滚落在她的脚边。
“……？”
“……”
尴尬，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麻烦你帮我扔进垃圾桶。”
“……嗯。”
——气死他了。
莫比乌斯看了眼特蕾西娅——对方脸上的笑容不再温和，而是存在着恶趣味，以及一些埋怨。
莫比乌斯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她的笑依然好看。
她显然是故意的。
“博士，你真的该休息了一下，你把自己累垮是罗德岛的大家都不愿意看见的。”
“累不垮。”
“你的黑眼圈可不会骗人。”
“不碍事……我必须时刻在岗，你愿意给我休息时间，但是我们的对手，他们从不会停歇。”
“罗德岛并不是迎击莱塔尼亚的主力军，我也会带领卡兹戴尔准备好——博士，你真的该好好睡一觉了，文书方面的工作，暂且由我来接替，好吗？”
方才那小小的恶作剧，便是特蕾西娅对他过分压榨自己的小小告诫——虽然博士并没有太大波澜。
“疲劳程度尚且在预订范围内，我能掌控好自己的身体，相信我。”
“但阿米娅可是会很担心的。”
“……”
特蕾西娅只有在搬出“阿米娅”这个词语的时候，兜帽人才产生了些许动容。
深吸一口气，思考再三。
他还是选择了让步。
“……我知道了。”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特蕾西娅轻笑一声，便朝门外走去。
“不用留下来旁听吗？”
“不——我相信你，巴别塔信任着你，博士。”
特蕾西娅并没有停留，伴随指挥室大门的开合，她的身影消失在二人视野中。
莫比乌斯注意到，她在离开前……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角落。
她在看什么？莫比乌斯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那是阳光未能照到的角落，只有浓厚的阴影。
博士目视着魔王离去的身影，重重叹出一口浊气。
［身份特殊到能得到魔王如此敬重吗？我没能调查到任何与此人相关的信息。］
［但是……身体素质非常孱弱，很弱，非常弱，不持有武器时，威胁度甚至不高于源石虫。］
“那么……回归正题，萨科塔，抛开刚刚的小剧场，告诉我你的名字。”
“——Mobius。”
“……『无限』吗？算了，怎么样都好。”
抛去渊博知识带给他的反馈，博士拿起了桌面上的平板终端，点开了先前创立的项目档案，将档案名改为莫比乌斯四个字。
“如你所见，我只是巴别塔一名普通的研究者，你可以如特蕾西娅一样，称呼我为博士——也就是刚刚那位萨卡兹女士，我相信你们已经互相熟悉过了。”
［既不普通，也不像研究者的普通研究者？代行者，你并不擅长交涉，接下来，依照我的指示发言。］
“我了解了。”
莫比乌斯的回复依然简短。
“我猜你并不喜欢磨磨唧唧，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当然，你可以如实回答，也可以沉默，这只是我个人出于好奇的问题，并不会影响你成为巴别塔干员的既定事实。”
他凝视着莫比乌斯，他所求的只是几个问题的答案。
“当然，再怎么说，现在乃至将来，我姑且还是你的上司，你的答案会影响我对你的评价，也会影响你我接下来的合作关系。”
似乎是为了应景，云层过境，遮蔽了太阳，阴影再度覆盖这个空间，映照出阴冷的氛围。
［面对这样的人，只要抓好诀窍就很好对付，毕竟他们的眼里往往只剩下利害关系。］
［按照我的指示，陪他演点蹩脚戏吧。］
指导手话音刚落。
“据我所知——萨科塔和萨卡兹存在血海深仇，巴别塔由萨卡兹创立，作为萨科塔，你是背负着什么理由来到此地，因为着什么站在我面前。”
博士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作为往后的同僚，我需要确保你不是一个定时炸弹。”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如果巴别塔领导者的你没有质疑，那么莫比乌斯反而应该担忧，拉特兰教廷或将重新评判与巴别塔合作的可行性。”
“拉特兰教廷？”
“拉特兰认可巴别塔的宗旨，教宗并不在意死仇时代的恨意——因此，我即代表拉特兰的信使，我代表拉特兰向萨卡兹的巴别塔问好，希望与萨卡兹共勉，灭绝所有战争。”
莫比乌斯毫无负罪感的扯着谎。
当然，不会是因为她突然学会了这门聊天的高端技巧，她的惊世智慧还没有进化到这个地步。
她只是把指导手在自己视野中央投影出来的发言稿面无表情地朗诵了出来，她信任着指导手，因此没有任何思考，也没去揣测这些词语背后的含义。
她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念了些什么。
正因此，就连博士并不能从她的发言上看出任何破绽。
她的回答是那么自信，那么确定。
“我并没有找到你的任何履历，看不见你的任何相关资料，一片空白，你的身上——没有任何曾活着的痕迹，就像从天而降，我需要了解。”
“拉特兰不仅仅只对卡兹戴尔意义特殊，她的特殊同时面对全泰拉——拉特兰永远中立。萨科塔的教廷与萨卡兹创立的巴别塔合作是一次特殊的尝试，这是必要的保密措施。”
指导手给出的回答非常周全。
［我的回答真真假假，虚实结合，才能最大程度的占据谈判的优势。］
“……的确很有道理。”
博士不置可否，甚至于他差点就认可了她的说法。
但是……
“你是个聪明人，但对于情报的掌握程度却有些可怜。”
兜帽人话锋一转，他将手中的平板抛给了莫比乌斯。
“我撒了个谎——事实上，我并非对你一无所知，莫比乌斯，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莫比乌斯一手将平板接在手中，其上赫然是她的身影，关于自己的档案。
并不详尽，但却记录了自己在卡兹戴尔境内的大部分行动，以及多次被目击记录。
“我知道你的事迹，我知道屠杀了不少的萨卡兹佣兵聚集地，任务中，你的杀戮很干净，从来不留活口，但任务外，你并不善于隐藏自己，不止一人曾目击过疑似‘萨科塔’的身影。”
“一次两次还难说，但久而久之，很容易就能把那些屠杀与那鬼影联系在一起——很有意思。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在意仇恨，但你手中沾染的血，无一例外几乎都是萨卡兹。”
［原来被观察了那么久……这是我的失算，我的失职，很抱歉，代行者。］
“你的屠杀似乎并不出于报复，这就意味着，有什么人对你下令要做这些事，虽然也有一半，50%的概率是出于你发的思考，但至少有49%的概率受人指使——我可以实话跟你说，至少到现在，我还未发现那人的存在迹象，要么那人隐藏得很好，要么他根本不存在。”
“如果那人根本不存在——那么这个可能便是那最后的1%概率。我会继续调查你，我会观察你的行为逻辑，一直如此，直到确认那个1%的概率不在你的身上。”
［……这家伙，难道，不……理论上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没有道理。］
指导手突然在莫比乌斯的意识里自顾自念叨起什么，她好像在担忧…她在担忧着什么？
不管是指导手，还是眼前这个兜帽人，似乎都藏着些什么。
莫比乌斯感到困惑，但却迟迟等不到辅助AI的回答，指导手忽然又藏了起来，不再吱声。
“………”
莫比乌斯在沉默中思考着。
“……那1%的概率是指什么，我不明白。”
指导手不再提供发言稿，所以她便以自己的想法发声。
“你不需要知道，因为你可能不是，也可能是，如果你真的是那1%，那么你肯定也不会承……嘶啊……”
话语间，博士忽然恍惚，后仰倒在靠背上，他缓缓抬起手揉摁自己的太阳穴，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方才缓过神来。
莫比乌斯似乎从他身上看见了几周没睡的华法琳的身影。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现在还没时间……”
他口中以极低的声音念叨着，连莫比乌斯都没能听清他的言语，只见博士晃晃头，再次回归清醒。
“你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不，不需要，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内……时间很宝贵……我允许你加入巴别塔，或者说，你必须加入巴别塔。”
“从今天开始，你的每一次出舰申请都将直接送达我的办公桌，并且全程有人监视你，你的每一次行动都将由我亲自指派，我会无时不刻地调查你。”
他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强硬，不容拒绝。
“我会一直确认，不断确认你不会是那个人……不过，我会给予你相应的补偿，没人喜欢单方面的不平等条约——你可以在罗德岛上得到几乎完全的自由，不会有人限制你，并且不需要任何贡献，只要你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这份权利将伴你终生。”
“这是一份交易，莫比乌斯。”
博士轻声说道，他似乎并不担心……
否定。是他完全不担心莫比乌斯拒绝。
“——可以。”
如博士预料，莫比乌斯依然只是简短的回答，肯定的回答，毫不犹豫，毫无迟疑。
“爽快——当然，如果你拒绝合作的话，那我也只能采取暴力的方式，出于效率的考虑，和平交易的方式对你我都好。”
博士看着莫比乌斯的眼睛，那是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深邃而宁静。
不存在任何欲望和杂念的眼睛，他喜欢这双眼睛。
“我想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莫比乌斯。给她吧——阿斯卡纶。”
博士呼唤道某人的名字。
莫比乌斯这才诧异的发现——房间里竟然还有第三者的存在。
“好——接着。”
未被阳光照射到的阴影处传来女性的声音，平淡而冷漠，同时……还带着游刃有余，轻松写意。
那是一名萨卡兹，全程保持隐匿与沉默……看来特蕾西娅刚刚在看的，原来就是她吗。
这也是源石技艺吗。
她有些羡慕。
被称为阿斯卡纶的从阴影走出的萨卡兹女性同样头戴兜帽，将自己的面庞遮在更深邃的阴影下，她从兜里取出一张卡片，然后抛给了莫比乌斯。
“这是……”
“你的通行证，你的工牌。靠着它，你可以在罗德岛上畅通无阻，带好它，能避免被当成敌人或者入侵者对待，去和其他干员好好相处吧，欢迎来到巴别塔。”
“……”
莫比乌斯没有作声。
眼前这个兜帽人，似乎每时每刻都在被猛虎追在身后，为了活命只能争分夺秒的拼尽全力向前奔跑。
这次战争，巴别塔也会参战，其他干员同样也在焦急的备战着，但眼前博士的担忧，和他们所有人的都不一样。
他并不是不担忧战争，而是……有着什么更加重要，非常重要，比这次战争要更重要千百倍的事情压在他身上。
——他内心中的焦急，正在毫无阻碍地传达于莫比乌斯的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