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阳光从窗户洒入房间,云层如幽魂般飘荡。
困顿的意识重新开始运转,W睁开了眼睛。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一同映入眼帘,袭击着W的仍有钝痛的大脑。
“这里是……”
仿佛喝断片,丢掉了大段的记忆,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出现在这里,更不明白这里是哪里。
陌生的房间里面放置着各种陌生的设备——以W不识大字的文化储备无法分辨出那些设备的作用,但她姑且可以看出这些布置的风格。
“……看起来,是医院……?”然后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假设,“卡兹戴尔哪踏马来的医院?”
“不……话说回来,我还活着吗?”
难以确认自己深处何地的佣兵陷入了迷茫,而后,她听见了声音。
陌生的少女的声音。
“——你失血过多,一度濒死,但经过了医护人员处理,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W闻声望去,这才注意到坐在窗边的萨科塔骑士少女……嗯?萨科塔?
“唔……?萨科塔…?”
依据眼前状况,她立刻回忆起在此处醒来之前的记忆。
是了,她在战斗中受了重伤,甚至差点死了。
……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真的差点要死了。
但就在香消玉殒之际,她们却被血魔还有萨科塔的诡异双人组合救了下来……先不说血魔。
重点是被萨科塔救!被一个萨科塔救的…?!
而W清楚地记得,那个坐在窗边的少女,正是那个救了自己的萨科塔。
“……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莫比乌斯就是莫比乌斯,莫比乌斯并不神圣。补充:请安静躺下,剧烈的动作会导致伤口的崩裂恶化。”
奇怪的口癖。
……这家伙,叫莫比乌斯吗?
以袭击天使为乐的恶魔被一个天使救了下来,然后那个萨科塔还能好心地提醒自己——这种场面好比活见鬼。
“……呃、呃…唔,行……”
腹部的伤口很恰当地开始隐隐作痛,提醒了W这并非幻想。
“……你…叫莫比乌斯?”
“嗯。”
……莫比乌斯。
作为其他人的名字,会感觉欠缺了某种重要的东西,但如果是作为眼前这个萨科塔的名字,就有一种莫名的合理。
只不过W的文化储备相比莫比乌斯还要更低,不知道怎么描述心中所想的她只能评价一句。
“……嗯,应该说是……好名字吧,我叫W,就这么称呼我吧。”
说到底,W也没有评价他人名字的资格,于黑夜与废墟中诞生的她,在不久前才继承“W”这个连名字都算不上的代号。
在那之前,她一直是被称为“那家伙”、“那小鬼”或者“那女人”的无名之辈。
“W,谢谢你的夸奖。”
真有礼貌啊……非常危险与恐怖是事实没错,但从她现在安静乖巧的表现来看,会错认为她毫无威胁的人群想必不在少数。
“唉……没想到我还活着啊,该说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呢……”
“这与运气问题无关。是莫比乌斯接到了命令将你救下——你应该感谢我。”
“呃…哈……?”
W的表情抽了抽,不由得皱起眉头。
“——是我救了你。”
萨科塔少女再次着重强调了一遍。
“嘿,我知道是你救了我,没必要重申一遍——”
“我救了你,但是,你还没有给我回报。”
“呃……回报?”
“被帮助之后应该要做什么?难道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这种常识吗?还是说,你也没有亲人。”
“哈……?!”
这是在找我索取酬劳的意思吗?
如果说是平常,哪怕救了她一命,敢这么跟她上嘴脸说话的萨科塔,现在已经被她一炮崩了,但眼前的存在显然不能以“平常”对待。
——那是仅靠赤手空拳就撕碎莱塔尼亚军队的怪物。
就战争中所追求的均质战力来看,对方显然已经完全偏离了这方面,是货真价实的,仅靠单人就能左右战场的怪物。
“……啧,算你救我一命,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才满意?”
“——要你做什么?”
莫比乌斯仿佛不能理解的,以困惑的语气重复W的问句。
“对啊,你要我做什么啊?”
“我要你做什么?”
“不是,你到底要我做啥啊?不是你找我讨要报酬的?到底我问你还是你问我!把要求说出来啊。”
倘若不是害怕对方一拳把自己打成稀巴烂,如果不是身负重伤,W已经一巴掌呼过去了。
她对于萨科塔这个种族的容忍度可能不会比美洲大蠊高多少,仇恨耶同样,就像拉环已被拔出的手榴弹,能耐着性子聊上这么几句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说谢谢。”
莫比乌斯皱眉。
“……哈?谢谢?你什么意思?”
“——快说谢谢,被帮助之后要说谢谢,这是常识。”
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莫比乌斯很不满意——怎么有人能笨成这样?明明这可是连她都知道的最基本的常识。
“……你!我!我…我特么…我特么谢谢你啊……”
W同样眉头难绷——怎么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家伙?!让两人纠结半天的理由竟然如此单纯且令人相当傻眼?
然而,对方的眼神,有着完全不像在开玩笑的认真,不像演的。
不,不如说,那双眼睛,似乎任何多余的感情和杂念都无法容纳。
那目光太清澈了。
不止是战斗力偏离常人,难道脑子也是吗?还是说萨科塔都这样吗,这种事情自己还是第一次发现。
“嗯,不用谢,明明只要说谢谢就好了。”
W不由地扶额,这家伙难道是小孩吗?
“你这家伙,有够莫名其妙……话说回来,这里是哪?”
“我不叫家伙,我叫莫比乌斯。这里是罗德岛。”
“好好好,你叫莫比乌斯,我记住了。罗德岛……果然不是军事委员会啊——所以罗德岛是什么?”
“……嗯,一艘在陆地上跑的大船,巴别塔的大本营。”
“哈……陆行舰?这个巴别塔又是什么?”
“嗯……我也不知道。”
莫比乌斯回顾起有关巴别塔这个组织的记忆,仔细想想,其实她也不理解巴别塔的真相。
“你不知道?你不是他们的人吗?”
“我在一周前刚入职。”
“呃……你连这个地方干什么的都不知道?那你怎么进来的?”
“嗯……莫比乌斯是从大门那走进来的。”
“……”W顿时被莫比乌斯抽象的理解能力无语到了。
虽然莫比乌斯不了解巴别塔,但她还记得巴别塔的那一段标语。
“超越种族与国家的边界,遍是理想与史诗的回响——这里是巴别塔,欢迎来到巴别塔。”
于是莫比乌斯将那段标语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
W只感到不明觉厉。
“……听不懂,能不能说点通俗易懂的人话。”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
但这也让W理解到,自己貌似进入了某种麻烦的组织内,疑似上了贼船。
“我也不懂,不过等我懂了,我再跟你解释,当然,到时候,要记得跟我说谢谢。”
“……谢谢。”
如果没有那段恐怖片般的记忆,W她差点就要把这个呆呆的天使当做那种需要关怀的,人畜无害的小孩子。
……真吓人啊,要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踩了她的雷,惹毛了这个小屁孩萨科塔,会不会直接被当成蟑螂像垃圾一样踩碎?
小孩子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想到这里,W立刻端正了身姿,她的目光也顿时清澈了起来。
绝对不能惹毛她。
“这里看着像是医院,你还是医生?”
“不,我是作战干员——由于需要救助的伤员太多,人手严重不足,莫比乌斯被分配到医疗部协助看护。”
“这样吗?战争还在继续吗。”
“是的。但这里离前线很远,因此W不用担心在这里受到攻击,你的功劳得到高度评价,巴别塔会保证你安全康复。”
“哦豁?”
看来那些大人物似乎终于明事理了,终于良心发现了啊,想必不用再参与战斗了,真是太棒了,世界实在是太美好了!
果然英勇奋战到底是我做过的最佳选择啊!最爱明事理的上司了,值得尊敬~!
W的内心如此欣喜若狂。然而,接着,莫比乌斯便说出了令她大惊失色的话。
“W的伤势大概在两周后完全康复,届时,W会被暂时安排进我的小队,我们以后就是队友了——以及,小队在两周后会进行攻坚行动,希望你能事先知情,提前做好觉悟。”
“先不说我差点死掉又要被送上战场的事!——那么重的伤我怎么做到在两周内完全康复?!”
“嗯。血先生是很厉害的医生,她说你最多只需要两周就能康复。”
萨科塔用毫无多余感情的声音回复。
“哈,我可是被开了个大洞诶?”
“很快就能康复的,指导手也是这么说的。”
W已经懒得去纠结谁是“血先生”,谁又是“指导手”,但如果让她知道那两个家伙的真实身份,她一定要把那些毫无医德满嘴跑火车草菅人命的混账庸医狠狠揍一顿!
“……可以询问一下那个所谓的攻坚行动是什么情况吗?”
如果回答说是机密,那就只能闭嘴了,但这样至少能事先做好心理准备。
人类在受到警告之后才遭到殴打,和唐突地直接被殴打,两者受到的伤害截然不同。
“我只知道是要攻破敌人的某个据点,但他们说是很轻松的任务。”
“我明白了,感谢你的告知,呼,那我就放心了。”
“——再轻松的任务也要打起精神,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切,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这个天使是不会骗人的,而且谁又会闲着没事去骗一个傻子呢?哪怕任务再艰难,哪怕没有人刻意强调,这个笨蛋也会毫不犹豫地冲进任何危险地带。
所以,这些话在W眼中都是事实,也的确是事实,安全地进行一场轻松的不会送命的任务。这当中没有半句虚言。
就只是没有告知,所谓的轻松仅仅只是对“莫比乌斯”这个个体而言轻松就是了。
…………………
——所以,W如今才会这么痛苦。
“——*卡兹戴尔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