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柳璃穿过云海，回到神山之时，天空仿佛离她只似三尺，仿佛踮脚就能攫住一片深蓝。
这座万仞之山的顶端巨崖斧立，剑峰冲云，一片陡峭之间更有琼楼玉宇无数，站在门庭之外，神山之庭亦只露出了巍峨一角，无法窥其全貌，传说这片玉楼洞府之下更藏有幽界，不知又是怎样的神府秘境。
柳璃跟在四处眺望着。
她来到神山的时间不长，此处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
“等等。”路嘉静忽然停下脚步。
她抬起头，看到前方不远处悠然写着‘剑宗’二字，她起初不觉有异，但细想之下心头不由咯噔了一下。
“怎么了呀？”柳璃回过头。
秋风吹得路嘉静额头发凉，却也让她开悟了什么，她注视着柳璃可爱的脸颊，努力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小师妹，你是不是也和师父……有过献祭的经历了呀？”路嘉静的声音忽然温柔了下来。
柳璃一惊。
这种语气她是很熟悉的，一般来说，要坑蒙拐骗别人的时候，都会将语调弄得温柔一些，显得自己人畜无害，平易近人，若是其他的漂亮姐姐这么做，柳璃倒有可能上当，路嘉静这般做，简直是欲盖弥彰。
“不得已的时候，偶尔有个一两次吧……”柳璃小心翼翼地说。
“不，我是问小师妹，师父她……有没有在你身上留下过什么标记亦或者印记，之类的。”路嘉静柔声道。
“标记？”
柳璃歪了歪脑袋，说：“师父她总是很抗拒这种事的，每次都巴不得亲吻了事，就算留下什么吻痕，也早就消退啦。”
柳璃想靠这样的回答糊弄过去，不曾想她说完之后，路嘉静的脸色反倒微变，如遇豺狼的松鼠，如遇鹰鹫的小蛇。
路嘉静咬住唇珠，红唇晶润，她才咬住又轻轻滑走，心跳得厉害，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又问：“师父她……是不是可爱亲你那里了？”
“诶，大师姐你怎么知道的？”柳璃脸蛋一红，好奇地问。
“小师妹，你是不是……每次也像和我在一起时那般，被师父也弄得欲仙欲死的恸哭求饶？”路嘉静做最后的确认。
“没有的事！从来都是师父求饶的！不信你去问她！”柳璃心虚地说。
“……”
路嘉静想着自己与柳璃一路上的诸多对话，只觉得命运弄人，而师父好似命运的化身，哪怕她们相隔万里，她也未能逃脱其捉弄。
相传。
在神山之中，曾暗中流传着一种不为人知的秘术。
施术者使用此术后，哪怕是相隔万里，也能轻易感知到被施术者的身体状况。
这本该是神山那些拥有御兽灵根，依靠驾驭神兽来战斗的修士，所开发出来的寻常术法。
可不知怎么的，随着时间推移，竟是有人发现，这种原先只是御兽的术，居然也能作用到两名女子身上……！
路嘉静其实早已对此术有所耳闻。
神山中那些有着磨镜之好的仙子们，私底下就经常给对方施以此术，以此来感知对方是否遇上危险的同时，也能感知对方是否对自己心意如一。
只是这明明是极其隐秘流传的术呀！
而且还是只在那些有着特殊嗜好的仙子间才流传的……
哼，师父在别人面前是清冷孤傲，结果私底下将小师弟变成小师妹就算了，还将她玩得欲仙欲死，在她身上留下这种羞人的术！我看师父那清冷分明就是装的，实际上就是和自己一样有着磨镜之好……!
她在心中默默腹诽着，眼眸中的光瞬息万变。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走出，缓缓平复了心境，如今与柳璃的事必然已被知晓，她可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宁可罪加一等也要拼死反抗。
“小师妹。”
路嘉静抚摸着柳璃的头发，露出了微笑。
“怎……怎么啦。”柳璃用手指缠弄着衣带上的白流苏，很是紧张。
“在小师妹心里，大师姐是怎么样的人呢？”路嘉静问。
“大师姐是温柔善良，端庄大方，乐善好施的漂亮姐姐。”柳璃一脸认真地说。
路嘉静没有说话。
柳璃有些紧张，她也不想撒谎，但听对方这语气，也不像是想要听实话的样子，刚想开口承认错误，却见路嘉静展颜一笑，道：“我就喜欢这般诚实的小师妹。”
“诶……”
柳璃总觉得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我们，我们还是快回宗门吧。”柳璃小声地提议，她隐约察觉到有什么阴谋在接近自己，惴惴不安。
“这个倒不用着急。”
路嘉静心中对此事已是有了全盘计划，她微笑着说：“小师妹，你信任大师姐的，对吧？”
“啊？你又要做什么呀……”柳璃警惕地看着她。
……
寒宫剑宗。
今天的风雪似乎格外的冷。
这里的主人裴语涵袅袅娜娜地坐在榻上，动人的仙靥冷若寒霜，她身子斜坐，身子斜坐，将如玉的右腿迭在左腿上，裙袂微分，修长莹润的足胫下，黑色尖头绣鞋轻轻翘起，露出未着罗袜，雪白骨感的足背。
剑宗的二师姐季婵溪，此刻就站在一旁，站立难安。
师父今天一言未发。
可正是因为如此，更令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这位剑仙师父今天的怒火更外旺盛，此刻正是隐而未发的阶段罢了。
季婵溪大概是猜出了此事与路嘉静那家伙逃不过干系。
只是她一时没想明白，对方这惹祸精到底是做什么，会弄得想来素雅淡漠的师父，都会如此大动肝火。
季婵溪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裴语涵已率先开口，音色清寒淡漠。
“你师姐与师弟呢？”
“他们……”
季婵溪一时愣住。
路嘉静身为大师姐自然是不会受她这个师妹的约束，非要带走刚入门的师弟，她这个二师姐更是没资格阻拦，如今师父突然这么问起，恐怕是大有将怒火波及自己之意了。
季婵溪心中暗暗埋怨路嘉静，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楼外有踩雪声响起。
竟是路嘉静在此时回来了。
独自一人。
没有丝毫多余的言语，踏过门槛的瞬间，路嘉静就乖乖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惶恐垂首，道：“弟子有罪，求师父饶恕。”
仙楼外的灯火烘焙着湍流般的风雪。
剑宗外。
柳璃双手压着脸颊，看着不时追逐的麒麟，回想起大师姐交代的话语，止不住的长吁短叹。
早在半炷香之前，路嘉静就与她约定好了。
师父不知为何提前归宗。
虽然此前两人除魔有功，但她们下山的事肯定会被问责，况且若是说的多了，她们二人之间的事也难免暴露，因此，身为大师姐的路嘉静主动舍身取义，先一步回宗查探情况，若是超过半炷香时间都出来，那就证明师父肯定是生气了。
不过没关系。
若真是那样的，身为大师姐的路嘉静就会主动揽责担下一切。
而柳璃这个师妹到时候在师父面前，就只需要一口咬死什么都不知道，无论被问什么都说不清楚，不承认就好了，总之一切的罪责，都交给路嘉静这个大师姐去承担。
“唉。”
柳璃回想着路嘉静拍着自己肩膀，眼神坚定，神情坚毅许下承诺的模样，再对比自己当初小肚鸡肠，根本不信任对方的想法，当下觉得高下立判，愧疚不已。
而如今半炷香时间已过。
看来师父的确是生气了，而大师姐的罪责逃脱不了，她也该回宗门面对裴语涵了。
柳璃拍了拍身上的雪，迈着修长纤细的双腿，朝着寒宫的方向缓缓迈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