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长很健谈。
和绝大多数小说中描写的形象一样。
他戴着属于航海家的帽子，穿着昂贵而华丽的海军制服。
他的腰间有一柄刀，据说那是皇家的恩赐。
他的头发很乱，胡子很长，但被他各自扎了个小揪。
懒得打理嘛。
他的身体很壮硕，一看就很有力气。
可惜他的心已不再跳动。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但他只能接受。
他问了很多。
比如这个时代，比如他的时代和这个时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说到如今的人们很难通过大海来往大洲之间时，他还感到了惊奇。
“不对吗？”
傅寒兮问道。
“不对。”
老船长的面色显得有些严肃：
“斯比利亚的‘黄金’征服了大海，大海畅通无阻。”
所以这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知道。
因为他在一场风暴中沉入大海。
奥诺蒂娅若有所思。
红龙小姐可能掌握着一些秘密，但她不确定到底能不能说，适不适合说。
傅寒兮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对历史不感兴趣。
她只对自己的过去感兴趣。
之后老船长又问了些问题，也讲了些故事。
故事很精彩。
这艘战舰的经历比想象中更丰富。
因此它的落幕也更让人感到唏嘘。
他说这艘船属于皇室。
“所以。”
傅寒兮看向他的耳朵。
“你是精灵。”
船长真的撩开了他那乱糟糟的头发。
正如傅寒兮的猜测，他的耳朵真的是精灵耳朵，他的确是精灵。
“暴风雨里也有个紫毛的精灵，这家伙是的贪财到极致的人，钱能驱使她做很多事情。”
奥诺蒂娅幽幽地念起了某位精灵小姐，小脸儿写满了我不高兴。
高兴才怪了。
这丫头从她那薅到了不少钱。
可恶。
她也不算什么富婆捏。
老船长呵呵地笑。
听听年轻人说话也不错。
心态会变得年轻。
精神会变得放松。
可惜，他可能听不了少女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太久。
老船长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崩溃了。
他看向甲板上东倒西歪的怪物们，眼底终究还是闪烁过一模不易察觉的苦涩，亦是在心底念叨着这狗屎的命运。
“还有问题吗？”
傅寒兮同样注意到了船长的破溃。
“有。”
“问吧，能回答的我们都会回答。”
“这艘船为什么会回到大海之上？”
傅寒兮沉默了片刻：
“我还以为你不好奇这个问题，故而一直不问。”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我来回答，小寒兮话少，不一定说得清。”
奥诺蒂娅咳嗽了几声：
“因为你将要逼近的那座王国里有个邪教。
他们对于大洲的信仰有些······别样的解读，整个王国的信仰都因此稍微变得歪曲。
斯比利亚大洲的人拥有无比超前的文明与强盛的好奇心。
因为好奇，所以探索。
因为探索，所以获得。
因为获得，所以繁盛。
但现在这座王国里不同，他们跳过了中间的步骤，使得整个过程发生了改变——
因为欲望，所以获得。
而比较令我担心的事是不止这个王国出了问题······”
之后险些成了奥诺蒂娅的自言自语。
但红龙小姐最终只是耸了耸肩，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也无妨。
总归是先留意再行动。
刺客们不会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跑题了。”
奥诺蒂娅朝傅寒兮翻了个白眼。
这不叫跑题。
这叫解题前的已知条件的梳理。
“大概就是这样，中间忘了，后面略过，但暴风雨会稍作留意。”
“你可以信任大姐头。”
傅寒兮为奥诺蒂娅的话语增添了为数不多的可信度，冷面少女做出的承诺往往会给人以一种奇怪的信心。
刻板印象？
大概可以算得上。
“我信。”
壮硕的老船长泄了气似的点了点头。
他原本靠着墙坐着哩。
只是这会儿大概怎么也没了力气，一点一点滑下去了。
直到躺在他最爱的这艘船上。
“啊。”
他好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叨扰了。”
傅寒兮将太刀归入刀鞘······这把刀刚刚一直在外头，她仍需要对船长抱有警惕。
万一他再被那种低语呢喃控制，傅寒兮还来得及一刀劈过去。
稀里糊涂的死去至少没有痛苦。
“一会儿还有个人说要见见你，所以你其实还有一丁点时间。”
红龙小姐张开龙翼，飞离了黄金的舰船。
而黑发的少女一跃而起，牢牢地抓住了红龙小姐的脚踝。
“做个约定。”
傅寒兮指了指远处的海岸线：
“我会砍了这艘船，一会儿道别完记得把风帆拉满。
我与大姐头在那里等。”
少女们很快消失不见。
但也正因为他们的离去，老船长那近乎浑浊的视线中又显露出了一道非人的身影。
“船长。”
尽管是怪物们嘶哑的声音，但老船长还是瞪大了眼。
他与他的好儿郎们亲近的很。
对他的称呼也是显得亲切的“头儿”。
“久违的称呼。”
老船长笑了笑。
他看向那非人的怪物······祂是他的大副。
······
怪物纠结了很久。
祂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躺下来。
躯干与肢体的界限有些模糊。
祂找不到脚和手。
但想要往前挪两步时有总能做的到了，那种感觉还挺奇怪的······虽然祂最终也没能成功躺在他的船长身边。
祂靠在墙上。
正好和老船长靠的地方隔开了最合适的空袭。
一如曾经他们一同眺望远方的时候。
“我，以为，您，认不出，我现在，的，躯体。”
“这么艰难？”
“是的，很，艰难，所以，尽量，简短。”
老船长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的这位大副曾经是无比精明与干练的人，现在要他这么说话大概比杀了他都难过。
“那年发生了什么？”
“很，遗憾，不知。”
也是，没有任何人预知了那场风暴。
“有没有可能。”
老船长看向身边这位身形怪异的下属：
“因为某位神明大人想要增加眷属了，而我们刚好在祂正上方。”
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测很离奇，于是马上大笑出声。
怪物也陪着他咯咯的笑。
祂的笑声真的就是，咯，咯，咯，一顿一顿的。
“但幸好那位巨龙小姐解释了不少事情，至少没让我死得太过稀里糊涂的······”
老船长终究还是把目光落在了怪物身上。
“我还以为你们都没有理智了，倒没想到你还能说几句人话。”
“这，是，奇迹。”
类似于回光返照。
在那道雷霆劈下来后，祂发觉自己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而那两位少女很敏锐地觉察到祂战意的减退。
“那······再陪我躺躺？”
“我躺，不了，有点，难。”
“那就聊天。”
其实老东西之间也没什么好聊的。
只是希望让时间为他们驻足片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