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好闻的气味。
不算美丽的风景。
夜风送来腐败的气息，碎裂的大地满目疮痍。
傅寒兮停下前行的脚步。
在视线的尽头，红月与黑日碰撞出蛛网状的脉络。
空中便仿佛拥有了诅咒蔓延的血管。
相当惨烈。
心头难免生出些不安定的感觉。
又在不知何时惊讶地察觉到自己的手覆盖在了心口处。
她到底是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心神不宁的感觉了······漆黑的少女抬起头，凝望无边无际的阴沉天空。
风吹来。
大衣的衣摆便燕子似的起舞。
她没有穿魔法袍。
这算是傅寒兮最失败的一次隐藏身份。
太多的故事撕开了马甲，将她的刺客身份暴露在众人面前。
或许等此间事毕，便不能以教授身份护卫君恋了。
或许······
那份委托甚至会被撤回。
啊啊······
说到委托，可惜依旧不知道是谁委托她来保护君恋呢。
看那轮渐渐占据上风的黑日嘛。
分明是这位小公主在压着艾莎菲尔打，以至于相隔甚远的她都能感受到那股气息。
有股墨水味。
她不算很喜欢，墨水味会让她头疼。
“傅教授。”
“贤者”诺雷吉停下了脚步。
“我不会与你一起，以防万一，我要时刻保证‘蛋壳’的安全。”
可以理解，傅寒兮点了点头。
若‘蛋壳’被打破，便会有更多魔法师陷入追寻根源的癫狂中。
这是贤者不愿看到的。
“祝您好运，傅教授。”
“你还愿意称我为傅教授啊······”
“什么？”
诺雷吉的疑问没能得到解答。
却见漆黑的少女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浅浅摇晃。
是在说再见吗？
不知为何想起了九烛的诗呵。
“风萧萧兮易水寒。”
诺雷吉轻轻地叹了口气。
······
傅寒兮觉得自己刚才帅麻了。
宿命感拉满。
再加一套狂风中的背影道别。
她一直很想做，苦于从来没找到机会来一套。
傅寒兮颇有闲心地胡思乱想。
脚边虽是泥泞与落叶，眼底亦是难以融化的寒冰，但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火热，似乎今天的她便是前往恶龙巢穴拯救公主的骑士。
她在城市的另一侧。
一处过早被封禁，本是命令禁止出入的遗迹。
或许是千万年前的产物。
或许历史没有那么深厚，只是战火在时间中留下了烧伤的疤痕。
但现在这里总归是太过破败的遗迹了。
结论：
这里非常适合藏人。
无论是斜斜躺在大地上的石雕石柱。
无论是被青苔与腐烂覆盖的不知能够通向何处的台阶。
可能这片遗迹在很久以前是一栋高耸的建筑。
傅寒兮看到了一条极其深邃的回廊，只是如今的它却仿佛被巨兽撕开，天与地因此相接。
她读过不少书。
即便走马观花，也亏得强记的本事有了不少知识。
虽说忘记了废墟隐约可见的风格。
那石柱石雕似乎是一种叫什么林的艺术，记不清。
太久远了。
久到废墟中足以埋藏太多的秘密。
“您与您的学生一样，都拥有超乎我想象的冷静的与镇定。”
这大抵是一种夸赞，傅寒兮觉得。
她看见这位过分朴素的中年人徐徐从回廊深处走来。
沐浴在天空下。
行走在大地上。
那就是塞恩斯，人到中年，壮志未酬，眼中的光芒没什么特别的色彩，却又极尽温和。
像一滴水滴入大海。
你找不到水的踪迹，但他就在那里。
今天塞恩斯依然穿着学院的魔法袍。
“贵安。”
傅寒兮朝他点了点头。
“您也是，冷漠得不像是正常人。”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讽刺。
傅寒兮耸了耸肩。
她决定把这句话当成是讽刺，过会儿下手时还能再重一些——毕竟现在再多的谈话都是无用之功罢了。
“过来，让我打你两下。”
塞恩斯朴素的面容上浮现出些许错愕。
而后便是从压抑变得放肆的笑容。
傅寒兮脑袋一歪。
“您真的很有趣，傅教授。”
“谢谢。”
“不谢。”
“我觉得你也很有趣，你是第一个说不谢的。”
正常人通常情况下会被自己这一套组合技给气红温，但塞恩斯居然能维持心平气和。
或许是因为他是个疯子？
“好啦，傅教授，您都知道了我的目的，我的安排，我的谋划。
现在又一个人站在这里，总不会是与我这种人谈天的罢。
是了，是了，通过那位失格的勇者先生，您可是把这枚子弹都给了我。”
他伸出手来。
于是一枚子弹静静地躺在掌心。
“你没打开。”
“当然是当着正主的面打开才合适。”
塞恩斯却是看着掌心的子弹微愣，嘴角是一抹有些牵强的笑。
哪怕是他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直面暴风雨。
令所有人胆寒的刺客组织，传说中屠尽恶徒的杀手聚集地。
再有便是眼前这位传说中刺客的传说。
“傅寒兮，傅寒兮。”
塞恩斯将傅寒兮的名字来回念了两次。
“明明你几乎从不失手，又为何要将死亡的预言告知旁人？”
她不语。
只是静候着子弹被开启的时刻。
“罢了。”
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没有探究的必要。
徒增烦恼，惹人厌烦而已。
他是个研究者，生来便是要揭开所有未知的人，譬如······这枚子弹里到底有什么，会什么会让这么多人闻风丧胆。
“请。”
少女做出请的手势。
他打开了子弹。
他也曾设想过很多情况。
比如陷阱，比如一瞬间的必杀术。
或者刺目的光芒也有可能。
很遗憾。
塞恩斯猜想的一切都没有出现。
在蛋壳的中心只有一张皱巴巴的、写着潦草字迹的纸条。
——暴雨将至。
不会有人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塞恩斯默默凝视歪斜滑稽乃至于显得有些可笑的字迹。
“您该去练练字了。”
“大姐头也这么说，她说我字很一般。”
何止是一般。
“以及我的耐心很有限，你话说完了吗，说完我要拔刀了。”
眼见得刺客小姐的耐心快被消磨殆尽。
“我先前与君恋小姐又谈了最后一次，她是一位超乎我想象的姑娘，只差一点我就控制不住她了，索性这些日子里她忙的只能吃第一食堂，药吃下去了不少。
看那轮黑日。
这远远超出了Rank Ⅸ的威压，只需要再添一把火。
而后困扰魔法师探寻知识的‘蛋壳’就会破碎，而我，便是恭迎智慧降临的第一人。”
傅寒兮同样沉默着，她的目光落在突然被压制的红月上。
不过无妨。
这既是对艾莎菲尔的信任，也是对君恋的信任。
原来人与人之间能产生这种羁绊。
上一回······还是大姐头关心她时产生了这种感觉。
“我来灭火。”
她举起了刀。
刀身倒映着少女森然的瞳眸。
她最会灭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