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星果酒馆之前,我们还先去了一趟拉曼却少爷的庄园。
“这么晚了,你们肯定有什么急事对不对?”
菲尔没说话,只是伸出了他的手掌。
拉曼却看着菲尔手中的水晶球,说:“这就是那邪神用来给民众洗脑的工具吗?”
“没错,我需要你把它交给你的线人。”菲尔说。
拉曼却眯起一只眼睛:“这是为什么?我觉得你们可以直接将它就地销毁了。”
“哦不不不不,你把它给你的线人,这里面还有一些残余的黑魔法,我需要你让那家伙帮我们做一个……能够反向追踪其他水晶球所在位置的秘法道具。”
“这……”拉曼却接过了水晶球。“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到。”
“当然可以,你也知道她有多神通广大,区区一个小追踪器肯定难不倒她。”
拉曼却点点头:“好吧,我试试看,你们这是打算销毁其他所有的水晶球,对不对?”
“还要把塞德勒那家伙的老窝给端了。”菲尔说。“这里面的一切都是它策划的,我们要摧毁这项计划,就得把打击贯彻到底。”
“等等,我也要去吗?”我问。
“你可以不去,这毕竟是一个高风险的任务,到时候我这边会有安排。”
“所以说……”拉曼却咳了两声。“你们已经完成了对那个营地的侦查任务了?我只听人说你们两个遭到了一场袭击,还有……哈里森医院那边今天下午收治了不少特殊的伤员,我想那也是你们干的吧?”
菲尔拍了拍我的肩膀:“给少爷做一下简报,小子。”
我点点头,开始对拉曼却讲述着我们在王城外的那座军事营地中的经历,以及我们回来的时候,如何把凯二希小姐从邪神的掌控中给救了出来。
“我明白了,今天辛苦你们了。”拉曼却说。“眼下我没有零钱,如果你们要报酬的话,明天我会准备好,然后派人送到你们那里去。”
“你放在猎金事务所门口那个取件柜子里就行了。”菲尔说。
“好,那沈晨星先生?我需要将钱送到哪里去?”
我想了想,说:“要不我还是自己来拿吧,我还不确定呢。”
“你不是经常住星果酒馆的吗?”菲尔问。
“主要是……唉,好吧,送到星果酒馆的柜台处,让葛温替我先收着吧。”
“了解。”拉曼却说。“现在天色这么黑了,你们要不要在我这里吃一顿饭?我的女仆们马上就做好饭菜了。”
“哦不了不了。”菲尔摆了摆手,说。“我们事务所今天叫我们回去吃饭呢。”
拉曼却看向我:“那……沈晨星先生?”
“我……我这边也有人请我吃饭,这个实在是盛情难却,所以我也得走了。”
“好,那你们路上小心点。”
告别了拉曼却,我们开始朝酒馆走去。
“菲尔。”我说。“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什么意见?”
“就……你为什么不想留下来吃饭?”
“因为去酒馆吃咱们更放得开,是不是?”菲尔笑了起来。“况且即便是拉曼却的府上,也有几道菜是我想吃却吃不着的,那便是星果酒馆里的那些特色肉类了。”
“哦,听起来它们给你留下的印象不小啊。”
“那是,我在冒险生涯的最初那艰难的十几年里,吃过不少好东西,但能让我记住的也就那么几样,而到了最近,我发现这家酒馆里我喜欢吃的都在里面,哦……也不知道是葛温那老小子学习了一些菜谱还是怎么的,反正我很中意。”
“我听葛温说,是他教会了你冒险家的那些技巧,嘶……我就有些怀疑,既然你都已经到这里几百年了,为什么会是近代才有的葛温,让他来教你呢?”
“这就不得不提到我的那段低谷时期了,沈晨星。”菲尔说。“还记得我早上和你说的那一切吗?自从那该死的背叛发生在我的身上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再也没有去当冒险家了,直到五十多年前,我才重新把这一行给捡起来做,那场事件……给我带来的打击太大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我问。“能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心理阴影……倒不算,感觉我也算是累了吧。”菲尔长叹一口气。“让我重新点燃了在这一行发愤图强的念头,无非就是葛温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说过,那关于传奇冒险家内部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我试探性地说:“是那个大师冒险家接受试炼成为传奇冒险家的事情吗?每一支小队中只有一个人能获得晋升。”
“对,没错。”菲尔点点头。“我就是听了那该死的故事才没有继续当我的传奇冒险家,不过,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对这一行的顶尖部分产生了不好的印象,毕竟,我就是因为干掉了一个邪神,才被永远困在这个地方的。”
“太糟糕了,菲尔……”
“但,即便如此,我除了干冒险家以外没有更擅长的事情了,所以,葛温的一席话点醒了我,是他叫我去参加猎金事务所的,这里面的活虽然困难,但给的钱很多,也不会有人经常在你面前催你赶紧参加晋升——啊,小队里四个人自相残杀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我也是。”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传奇冒险家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出现的,那他们在干掉邪神之前,还能算是正义的人吗?”
“至少我们那个时候不是这样,因为那时诺尔兰正处于开疆扩土的年代,你知道吧?正是需要英雄的时候,所以那时的冒险家训练周期普遍比现在短得多,可能有人练个半年,公会就会急不可耐地将他们派去讨伐邪神,所以能用的人才,王国统统都没有放过,而到了现在搞这一出,我就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真是……可恶。”我说。“也许真的就像塞德勒说的那样,诺尔兰现在在逐渐走向毁灭吧。”
“现在?我看老早就已经开始了,呵,只是现在情况变得更严重了,更多人意识到了这一点,甚至连我们的敌人都很清楚,真是场悲剧。”
我们总算来到了星果酒馆,在推开门以后,我们本来准备点餐,却发现店里现在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柜台旁边的葛温,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呆滞。
“葛温!”菲尔打了一声招呼。“我们来吃饭了……喂,你这是个什么表情,嗯?”
“离开吧。”葛温轻声说道。“今天这里不接客。”
“怎么回事?”菲尔坐到了柜台前的一张椅子上。“我还没见过你这幅颓废样呢,发生了什么?”
“我说,离开。”葛温慢慢地抬起了头。“这里不关你们的事。”
“是符瑶的事情吗?”我问。“是不是她问了你什么,你才……”
葛温缓慢地摇了摇头,看向了我:“这么说,是你告诉她真相的,是吗?”
“我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葛温突然大吼一声,吓了我一跳。“科林,沈晨星,你们如果是来笑话我的话,尽管来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为了小瑶好,唉……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
菲尔将胳膊靠在柜台上:“我想知道,葛温,你为什么要帮助邪神?我知道你的过去,我也知道你为什么退出冒险家,但……我不明白,既然邪神曾经将你害得这么惨,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又是因为什么呢?”
“这一切和邪神无关,你这糊涂虫。”葛温盯着菲尔。“你们难道都没有想过,为什么现在的诺尔兰已经没有力量再去组织一场讨伐邪神的运动了吗?因为他们自己……他们内部已经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而我是看的最清楚的,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故意让那些人在野蛮的同类屠杀中晋升!你们根本不会明白……冒险家这一行从始至终都是一场谎言,你们……”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懂。”菲尔说。“但……即便如此,我们也要眼睁睁地看着邪神将这一切都毁灭吗?葛温,不是我想要拯救这个国家,而是全国上下,都在为了除掉邪神而付出努力,就像你最开始跟我说的一样,这一切都是女神的旨意,祂虽然远在天边,但却在无时无刻地帮助我们,你就是这样说的。”
“那时候我也搞不明白这些,科林。”葛温淡淡地笑了起来。“但后来我弄清楚了,其实所有的这一切,冒险家、神祇,还有邪神、征战,它们都毫无意义,只不过是一个比我们更高级许多的存在,在幕后满不在乎地操纵着这一切罢了。”
“你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菲尔“嘭”地敲在桌子上。“是不是那该死的邪神,在无形之中影响了你?我虽然对此没有多大兴趣,但……如果连你都被那种思想给渗透了话……”
“我没有被那些该死的黑魔法控制,我也没有受到什么调拨、或者洗脑之类的破事,科林,我还是我。”葛温说。“你们只是没有搞清楚一点,邪神真正可怕的地方,或者说……是这个世界最为可怕的一幕——我只是知道了真相而已。”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慢慢地说。“你觉得邪神就是一个大好人了?她抢过我的论文,抢走了我的家人,还把我拖进了这充满混沌的一切中来,你觉得她做出这些事情……你觉得你就能原谅她?更别提她背后还干过的那些,绑架六十四个秘术使?还有派出她的副官准备袭击这个世界上反对她的一切?这些你全部都能原谅吗,啊?”
葛温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谁都有犯错的过往,可如果有人执意于此,况且还紧追不放,他们要么就是流氓,要么就是恶徒。”
“我不明白。”我说。“你到底……”
“你们当然不会明白……啧,为什么你们不会明白?要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明白就好了!他们就会发现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有多么荒谬……”
他慢慢地站起身,对我说:“小子,关于你身上的事情,我还是那句话,我很抱歉,但如果你仍然想要做些什么的话,我告诉你,别把我们家小瑶给牵扯进去。”
“然后呢?”我问。“你打算就像这样欺骗她一辈子?或者你直接说‘邪神是好人’,你觉得她会同意吗?你自己相信吗?”
“我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错,但你们不能这样紧抓着不放!”
“你到底错在了哪里,葛温?”菲尔问。“说出来,也许我们大家的误会都能解除。”
“说出来?说出来一切就都完蛋了,你……还有这小子,你们就会把小瑶弄过去,让她成天去参加那必死无疑的冒险差事,直到有一天真的死了……你们就满意了,你们就高兴了,而我就输了。”
“你想要保护她,这我们都能理解。”菲尔说。“我不能理解的是你这种方式……”
“我说了,少管我们的事。”葛温说。“你们是不是来吃饭的?要吃什么就说,吃完就走!”
菲尔看着我,说:“你现在有胃口吗?”
我摇了摇头。
菲尔又对葛温说:“你最好不要让我们再知道你帮助邪神的事情,否则即便是我,也不会再原谅你的。”
“我不需要原谅,我没有做错事!”葛温说。“你们……你们为什么就搞不懂……”
“你自己没有说明白,不要怪我们不理解,这才是事实,好吗?”菲尔说。“我们走吧。”
“不……菲尔!我以为你最能了解我的心思,你怎么能这样……”
“我们当冒险家的,可不是来原谅邪神的所作所为的。”菲尔说。“我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能做到这一点,但我们可不是那样的人。”
在葛温的哀号中,我们离开了酒馆,与此同时,酒馆门口的一处草丛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谁?”菲尔将手摸向火枪,但随后,一个可爱的小脑袋就从里面冒了出来。
“符瑶?”我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别提了,先生。”符瑶说。“你们刚才也看见了吧?葛大叔他……看上去真的是疯掉了!他居然说‘冒险家都是谎言’,我不能理解……他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吗?所以他才……一直不让我去,一直说当冒险家很危险,我……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完,她的眼眶里流下了几滴泪水。“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抓起来?”
“别着急,符瑶小姐。”菲尔安慰她说道。“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但无论如何……只要葛温还有明显的通敌动作的话,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先生……你,你觉得……这一切……都那么的不值得吗?”
“不可能。”我说。“邪神干了这么多坏事,当冒险家怎么可能不值得?就算葛温说出了那套黑暗理论,这一点至少在我心里是无法动摇的,我们必须干掉邪神,而且还得一步一步来……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觉得如何?”菲尔对符瑶说。“你现在还打算加入我们吗?”
符瑶轻轻地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毅然决然地说:
“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