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我们就要成功了!”看着地上的那个足以容纳半个人身体的坑洞,我迫不及待地喊道。
我们从今天早上就被困在了这道由冰块制成的牢笼内,费尽了几乎所有办法,结果都难以逃脱,只能使用一种最为笨拙且毫无技术含量的方法:挖洞。
由于没有合适的工具,这项工程实行起来那是异常艰难,我和堂吉诃德两个人各拿着一把短剑,在地上不停地刨啊刨,就像拿着一把可怜的小勺子去喝足足一脸盆的汤一般折磨,符瑶用她那把十字弩的头部刨土,效果比我们也好不了多少。
我们挖了大概有十个小时,中途休息的时间超过一半,终于在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取的了堪称突破性的进展。
“咔!咔!”我的短剑碰到了某种坚硬的材质,已经无法再向下挖了。
“我们好像已经挖到石头了。”我说。“我这里已经完全挖不动了。”
“我也是。”唐收起了短剑。“不过这玩意敲击起来,好像不是石头的声音。”
他又用剑刃敲了敲头上的冰块:“你们听,声音是一样的。”
“一……一样的?”符瑶手里的弩差点拿不稳了。
唐点点头。
“不会吧……”我瞪大了眼睛,急切地想要看清楚脚下那堆坚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现在外面几乎没有任何光线,我也没法判断,情况是不是正如同唐说的那样。
眼睛看不到,我就用手指试图摸了一下,如果下面也是冰块,那么我应该会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我的手指上也结起了一层白霜。
“哦!好冰啊!”我的手指立刻缩了回来,同时我的心也紧缩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我们的脚下也是冰块吧?不会吧?!
这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的感觉错了,毕竟我已经累死累活了这么久,四个多小时——就不算上我休息的时间了,整整四个小时!我就闷头在这里干活,什么都没有做!
我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它……它至少不应该这么对我吧?
可是那股寒意,随着我的再次触碰又一次传遍了全身。
这一次我的心都凉了。
“不,不不不。”我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我的身子一躺,倒在了同样冰冷的泥土地上。
“我……我先睡一觉,那个……你们也休息一下吧。”
唐靠着月亮的那一丝丝光线,沉默地看着我。
符瑶则是满脸忧伤,她把手轻轻地靠在了我的头上,说:“没事……先生,说不定明天早上醒来,这些冰块就都融化了呢?对吧?”
“嗯……嗯嗯……”我如同机械般地点着头,身子有些不住地抽搐了起来。
符瑶更加心疼了,她看着唐吉诃德,说:
“你也帮忙劝一劝先生吧……唐……唐先生?”
“呼……呼。”
“睡着……了?”符瑶瞪大了眼睛。“喂,唐先生,唐吉诃德!”
“啊?”唐抬起了头。“怎么啦,小姐?”
“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你居然还好像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就在这里睡着了!”
“这……可是沈刚才不是说,先睡一觉再说嘛?我正好挖地挖的也累了,睡一觉,又有什么?”
“可……可他现在其实很伤心的呀!”
“真的吗?”唐吉诃德这才认真地看着我,说:“喂,姓沈的,你怎么了?”
“我还好……”我摆了摆手。
“你看,这不是没事嘛。”
“可……”符瑶看着我。“先生,你还好吗?”
“我没有怎么样,你们先睡吧。”
“是……是真的吗?”
“真的。”
“哦……那,既然你没事的话,我就先睡一觉了?”
“嗯,我说了,你们先睡,我马上也要睡了,就这么简单,嗯。”
符瑶见我似乎真的没问题,这才放心了。
不久后,我就听见了符瑶轻轻的呼吸声,她今天太累了,刚闭上眼睛马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而唐吉诃德就更不用说了。
我的内心现在相当煎熬,眼里的泪水也是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没有声音地哭了出来。
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到底是因为那么久的努力付之东流,还是因为我原本早就该想到,施下这个陷阱的人其实并不傻,又或者是因为我们可能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我不知道。
但此时此刻,我只是想要哭出来,仅此而已。
第二天,符瑶和唐睡醒了,看见我的两只大大的黑眼圈,惊奇不已。
“先生……你昨天晚上没有睡觉吗?”符瑶指着我说。
“没啊,我睡了啊。”
“那为什么,你的眼袋这么严重……”
“有……有吗?”我摸着自己的眼睛,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我觉得她说的应该没错。
我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这可太吓人了,因为某些就要死了啊,再也出不去了啊之类的事情而睡不着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丢人了。
可那种恐惧不知为何,却一直霸占在我的脑海之中,迟迟无法散去。
难道,这就是绝望的人所会有的感觉吗?
“我看你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好,沈。”唐见我没反应,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啊?我……我还好啊。”
“不对,你就是有问题。”他说。“怎么?难道说你一直在想着出不去的问题?”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早就没有其他事情可抱怨了,哈哈哈哈!”唐大笑了起来。“对于这种小事,我可完全不在意。”
“你不在意?为什么你会不在意呢?”
“因为我觉得,这就是我们在成为更高级的骑士这条道路上,所必经的困难而已。”
“成为骑士的……困难?”
“对了。”唐吉诃德点点头。“你知道那些厉害的骑士,为什么能从一次又一次的冒险之中全身而退,娴熟地应付各种难题吗?他们曾经也像你现在这个样子,无数次地被置于危险的境地,但是他们后来都活下来了——我是说,那些出了名的骑士。”
“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很简单!他们不会像你一样,遇到一点困难就停滞不前,听我说,沈,现在我们都被困住了,但这绝对不是你放弃斗争的借口,你只需要开动你的脑筋,而不是在这里自暴自弃,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我问他。“为什么你偏偏就要靠我来想出方法呢?”
唐吉诃德说:“这更简单了,因为我想不出来,符瑶小姐,你现在有没有逃出去的好办法?”
“我?我……我暂时没有耶。”
“你看!”
“为什么你没办法还一脸得意的样子啊!”我大叫道。
“因为我比较乐观,没有其他原因。”唐吉诃德说。
“意思就是你们都摆烂了!天老爷啊……”我实在是无语了,可转念一想,我们总不可能就这样一直被困在这里吧?
某个著名的求生专家曾经说过,没有食物我们能活几个星期,可没有水的话,一个人连三天都活不下去,虽然我们带了干粮,可没有水——就……就算有水,也不能一辈子住在这个一室一厅的监狱里啊!
于是,在困境和压力的双重折磨下,我并没有放弃对生的渴望,而是开始思考着,怎么样才能出去了。
“咕咕咕……”我的肚子这会开始叫唤了起来,我的嘴也早就干燥无比了,这些生理因素毫无疑问,大大影响了我的思考速度,但尽管如此,我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开始重新观察着四周,研究着这些冰块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它们为什么不会像正常的冰块一般,随着时间融化?为什么有着极低的温度,能够瞬间冻结液体,我的手放上去却不会立刻变成冰棍?为什么它能够从环境中吸收热量,却能够保证自己不被融化?
我又开封了一瓶烈焰药剂,倾倒在了冰面上,我开始仔细地观察着接下来发生的现象。
那些接触空气易燃的液体,在碰到冰面的那一刻,再一次瞬间化为了冰盖,这一切几乎是瞬间完成的,但这次我却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在这种易燃液体被封冻的瞬间,我似乎看见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烟尘,从液体与冰面的接触点中一闪而过,虽然只是细微的一缕白烟,这个现象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稍微懂一些化学知识的朋友们应该都知道,当两种物质发生反应,产生白烟而不是无色的雾气时,代表固体在反应中被分离了出去。
这中反常识的现象就好比,我们烧开了一壶水,从中蒸发出来的不是水,而是壶内的污垢一般。
但,通常情况下,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污垢远比水更耐烧、更耐高温。
我假设我的烈焰药剂是水和某种易燃化学物质的混合体,在它与冰面接触的同时,这份混合体中只有水被低温转化成了冰,而那种化学物质却变成了一缕白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消散不见了。
这个假说听上去很符合现状,可我在这时又犹豫了一下。
原因没有其他,因为首先我想到,在这片大地上,在卡塔斯,这里的自然规律是否与我所熟知的地球规律所相同?
自打我来到这里以后,我已经遇见了至少两种混沌效应,这混沌效应本身就是某种超自然现象的存在,既然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发生了,我怎么又敢保证,我这套基于地球规律的推论是绝对正确的呢?
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先试试再说!
万一我成功了呢?万一我想的确实没有错呢?
我开始了实践。
这时,我又进而提出了另外一种猜想,既然我倒出的易燃液体中,可燃部分的物质被分离了出去,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种冰块只能冻住水这一种物质呢?
这个猜想显然也不无道理,因为早在之前,我和符瑶、唐吉诃德三人就已经明白,冰块无法将我们的手或是身上的其他部分冻结,唐吉诃德在用短剑劈砍冰层时,冰块同样没有冻住他的宝剑,这样看来,似乎只有水会受到这种异常冰块的影响。
在这种假想之上,我将短剑举起,平稳而均匀地将一部分剑刃放在了那狭窄的冰块窗户上,并静静地看着它的反应。
一开始,那把短剑纹丝不动,就那样静静地躺在了蓝色的冰块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一分钟之后,我发现短剑剑刃下方,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块,正在一丝一丝地向下融化。
“不会吧?”我当时心里这样想到,难道我的猜想是对的?
又过去了一分钟,我发现冰块又下沉了一些,而且这次融化的速度,似乎要比头一分钟更快。
“我……我的老天爷啊……”我瞪大了眼睛,其他两个人也开始注意到了那把短剑,在那只短剑之下,冰块正在越发迅速地融化着,短剑的高度也在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往下滑。
最终,短剑下降到了地面的高度,从窗户到地面这一段距离的冰块,已经完全化开了。
“这……这是什么原理啊,先生?”符瑶惊奇道。
我摇摇头,因为我也不是很明白,但……大概的意思我似乎已经掌握了。
我将短剑拿起,放在了冰块融化后的断层旁边,开始融化下一小块冰层。
“这种冰块,绝对不是那种我们常见的冰。”我开始了自己的解释,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讲给符瑶和唐吉诃德听。
“它会将与其接触的所有水分,变成与它相同类型的冰块,但它却会排斥除水之外的其他任何物质,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霜火所及之处,任何物体的表面都会封冻上一层冰霜,它将空气中原本就有的水分冻结了。”
“而如果与之接触的物体没有携带任何水分,或者说,在与冰面的接触过程中耗尽了水分,那么接下来,它就会因为物体本身的温度,逐渐地被融化了。”
我不断地重复着放置短剑的融化操作,不一会儿,那扇狭窄的窗户,就化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足够我们出去了。
那些融化过后的冰块下方,燃烧着一片细小的霜火。
“它们之所以能保持不被融化,其根本原因,便是这下方的霜火在为它们持续不断地提供冰雪罢了。”
“哦……先生,你做到了!”符瑶激动地喊了出来。“这……这可真是太让人兴奋不已了,你是我的英雄!”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原理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们至少出来了!”唐吉诃德说。“我就知道你能行的,沈。”
我自己呢,当然也是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爬出了这层冰封牢笼,看着四周宽阔的草地,我的内心此时感慨万千。
“菲洛……”我的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的手段,原来也不过如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