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事情的经过以后,莫莉靠在了座椅上,显然还在回味着这个故事。
这时,荷汝畏畏缩缩地走到薇洛卡后面:
“我们……走吧?”
“哦。”薇洛卡转过身,最后给我撂下了一句话:
“沈晨星,明天上课的时候,我们两个已经没办法交差了,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可不会保你。”
“无所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想不原谅我们都不行——哦对了,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接到了这么艰巨的差事?”
“当然。”
“为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你自己去问她啊。”
说完,薇洛卡就带着荷汝走了。
我傻站在原地好一会,还是莫莉把我叫醒了过来。
“沈晨星先生。”
“啊?”
“虽然这次差事你没有完成,但至少你平安回来了,不要觉得气馁,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城邦,这就是最大的荣幸了。”
“嗯,至少,荷汝也被救回来了。”
“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明智的人,知道如何维护自己的权利,可是现在看来,他跟我年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啊!”
说完,莫莉就可爱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遇上这种麻烦事,沈晨星先生,我觉得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是吗?”我说。“我肯定会做的比他更好,至少我不会当王国的叛军。”
我们正在说话,这时一位身穿盔甲的大个子走到了柜台前,将一张纸交给了莫莉,粗声粗气地说:
“这是还没有上缴税务的人员名单,麻烦你催一下,这里面都是你管理公会下的冒险家。”
“哦,好的。”
大个子走后,莫莉仔细地过了一遍名单,突然,她皱起了眉头。
“嗯?我记得……沈晨星先生,你和符瑶小姐都是交了税务的,对不对?”
“是啊。”我说。
“那怎么这上面还有你们两个的名字呢?”
“啊,不会吧?”
我急不可耐地接过名单,结果这才想起来自己看不懂,只好老实地还给了她。
“就是这两个名字。”莫莉用手指出了上面的名单。
“奇怪……但是当时你也在场啊,而且还是你帮我取钱的,你能作证的呀。”
“是的,所以我现在正在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莉想了想,说:
“沈晨星先生,那天你取完钱以后,把钱交给了什么人?”
“当然是税务官啊。”
“哪儿的税务官?你是到皇宫门口的财务机构交的吗?”
“没有啊,就是在公会外面,当时那个税务官就在等着我取钱呢。”
莫莉眨了眨眼,神态逐渐变得夸张了起来。
“你把钱交给了一个公会外面的人?”
“对,他说他是税务官。”
“你怎么就确定,他是税务官?”
“他自己这么说的啊。”我还愣了一下。“等会,难道你是想说,他是假冒的?”
莫莉不可思议地瞪着我,随后点了点头。
“什么!”我暴喝一声,大厅里至少一半的人都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税务官一般只会在税务机构收税,他们会在收税的前一天,向全城发布告示,怎么可能提供上门服务呢?”
我这下彻底傻眼了。
好家伙,那这不是就意味着,我被骗了十个金币和那么多银币吗?
“不是吧……”
“沈晨星先生,冒昧地问一下,你是最近从其他城市搬来的人吗?”
我呆了一会儿,点点头。
“原来如此……其他地方的税收法案,我确实不太了解,可……它们应该和王城一样的才是——不过无论如何,下一次你就应该知道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了。”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我摇了摇头,和莫莉说了再见,随后转身准备离开了。
“哇……一天能收听到两条新闻,还是一手新闻……今天真是太幸福了。”
“你说什么?”我转过头。
“没事。”莫莉微笑道。
离开了米兰,我几乎是习惯性地走回了酒馆——这条路线我已经相当熟悉了,因此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就到了。
我正要推门进馆,结果呢,几个人抢先一步走出来。
“今天看来我们是喝不了酒了,真该死。”其中一个人说。
“就因为葛温和他养女的矛盾,呵。”第二个人说。“我就搞不懂了,老家伙为什么不同意她当冒险家?这明明是多光荣、多赚钱的职业,很多人相当还没资格呢。”
“唉,还不是因为他早年遇见的那些事情……”又一个人说。“我比较理解葛温,毕竟以前的那段时间,因为冒险压力而惨遭‘觉醒’的冒险家数不胜数,大街上简直遍地都是,连疯人院都收治不过来。”
“可是如今这种现象几乎看不见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第一个问。
“或许这就是那个刀子嘴公会会长说的‘王国正在衰落’吧!”
那两个人都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唯独第三个人不为所动,然后他们就这样走远了。
我再次打算推门,一只木质酒杯这时又从那宽大的门缝中飞了出来,“啪”地一声砸在地上,吓了我一跳。
“哇……发这么大的火吗?”
怀着忐忑不已的心情,我走进了酒馆。
“你为什么不让我当冒险家啊!为什么?为什么呀!”
我一进门,就看见符瑶在泪流满面的哭诉,而葛温则是气得涨红了脸。
“我是不是对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以为当冒险家是一件什么好事吗?”
“当然是好事!我可以磨炼自己的技巧……还……还可以周游世界,去很遥远的地方,而且我还能赚钱!”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好处背后的代价是什么,啊?每一次出勤,都是高风险的活动,我不反对别人去当冒险家,但是你,符瑶,你是我唯一的至爱了,我怎么敢让你去做这种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的事情?”
“可是我已经长这么大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你能吗?哦,你可能确实知道怎么打零工,养活自己,但是对于远离城邦的那些危险地带来说,你的经验简直可以说是零,也就是没有经验!”
“没有经验,我干多了就有经验了啊!你为什么就是不让我去试一试呢!”
“我肯定是怕你遭了什么罪啊,现在你是新手,还没有接触到那些深邃不已的恐惧,因此现在你退出这个行列,还有挽回的余地,否则你可真就是一去不复返,再也收不回手了啊!”
“你每次都是这样说,说有很可怕的危险在前方,但是我会克服呀,历经艰险、不惧困难,努力去做自己喜好的事情,这可是你从小就对我说的,为什么现在就这个样子?”
“我有说过这些话吗?”
“什么?!你居然不承认!”
“我就算说过,我也没有叫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吧?”
“骗人……以前你一直对我说,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违规违法的事情都行,你骗我!”
符瑶含着泪花,头也不回地冲上了楼。
“唉……这姑娘……都叫她不要去了……哦,小伙子,你回来了?”
“嗯。”
“抱歉让你看见这一茬了,你就当无事发生吧。”
“……”
“怎么了?”
“为什么你不让她去当冒险家?”我问。
“还有什么为什么?她是我唯一的女儿了,我能忍心让她去干这种事情吗?你还年轻,不懂得这一行多艰难……”
“是吗?我已经干了四件差事,我不是每次也是差点被杀死了么?可是我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啊,我也没有因为这些困难而就此放弃吧?”
“哦,那我恭喜你,看来你找到适合你的道路了。”
“这不是适合不适合的问题……”我走上前说。“前两次,我和符瑶都在一起,我们都一起经历了这些困难,我也没看见她放弃啊?其实说实在的,我觉得她的心态比我还要好很多。”
“哼,下次或许就不是这样了,哦——我不会让她有下次的。”
我紧锁着眉头:“你不应该这样,阻断别人的梦想。”
葛温抬起头:“你又懂小瑶什么了?”
“我可能没有你懂,毕竟你养了她这么久,但是就连我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冒险,你为什么要阻止别人做喜欢的事情?”
“这份喜欢,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她承担的起,那是因为她还小,什么都不怕,我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危害),我这是在保护她!”
“可是你根本就无权干涉别人的选择,她已经是个大人了!”
葛温这时死死地盯着我:
“你再给我说一遍?你想教我做事,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教我做事了,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小子。”
我被他的愤怒吓到了,刚才涌起的一波勇气这会儿早已烟消云散。
“好了,看来你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明白就给我走开,我以后不想再听见类似的话了,就这样。”
我回到了客房。
符瑶正默默地伏在那张书桌,一边抽泣,一边握着笔,断断续续地在纸上写着,应该是在记录今天发生的事情吧。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都缩紧了。
那葛温实在是过分至极,人家自己都没嫌冒险苦,他在这里瞎操心什么?还说什么要保护人家,你能保护她一辈子么!
我越想越气,可同时我也不敢表露出来,我怕符瑶因为这件事更加伤心,于是我一言不发地就上了床。
“诶,先生,你回来了啊。”
“嗯。”
“呀,要不要看一看我今天写的传记?今天又是精彩的一天呢!”
“什么?”
我看向符瑶,发现她的愁云不知何时已经一扫而空,脸上还露出了微笑。
“哦,好啊。”
我走到了她旁边,搬来一张椅子坐下,符瑶这便开始讲起她的故事了。
“今天,我和沈先生一起来到了这片大地上最顶尖的冒险家学院——诺尔兰学院进行深入学习!我们认识了和蔼可亲的图菈老师,她原来是我们国家的七大魔女之一——能被这样的老师教课,真可谓是我一辈子的荣幸啊!”
她一边念,我就一边听。
“……最后,虽然今天的结尾不太愉快,可是这依旧无法阻挡我对冒险的热爱!”
“哦,你写得真好。”我说。“而且讲出来也很有说书人的感觉啊。”
“嘿嘿,毕竟我是最伟大的吟游诗人嘛!”
“对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是什么,先生?”
“……如果,我是说如果,冒险家这个职业,包括我们现在一直在努力的冒险事业,这整个一大块的领域,都是被人精心策划好的,你会怎么想呢?”
“什么叫被人精心策划好?冒险家制度确实是由皇室的少数人决议实行的呀。”
“不,我不是再说这个,我……我不知道能不能说的再严重一些。”
“嗯?”
看着符瑶那纯真的脸蛋,我最后还是把实话说出来了:
“如果冒险事业真想某些人说的那样,到了最后一定是死路一条……如果啊,我只是假设有这么一种可能——而你知道了这件事,你还会因此在将来,继续在冒险家这条路上努力吗?”
“死路……一条?这好像是葛温大叔说过的话。”
“啊……其实不光他一个人这么说,很多人都……”
“我明白,我知道这回事,先生。”符瑶点点头。“很多人都说,以前的冒险家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而战,而现在的冒险家已经不如当年那般辉煌,大多数人都是为了钱财而来,其实——我也有这种倾向。”
“我说不上来,但是……我也听过很多对于冒险家的消极评价,先生,只是……除了葛温大叔以外,我一直都认为这些人很愚蠢,我相信葛温大叔说的话,我相信当一位冒险家,真的很困难,我也相信他是真的为了我好,可是……”
符瑶抬起头看着我,双眼之间充满了坚定。
“如果冒险家真的如同他们口中说的那么不堪,那为什么又会有这么多的人去做呢?我不相信这之中的所有人都是仅仅为了钱而来,我相信大多数人心里都是有为国家、为人民出一份力的信念,这种信念能够支撑他们坚持下去,就像霜灾中的火焰药剂一样,让生命燃烧不止。”
“我没有这么大的理想,但我也希望能成为厉害的冒险家,一是我能赚到更多钱,而是我能到更远的地方去,领略这片大地上奇异多变的景象,这些都是几乎一辈子在城中的人所触及不到的,我喜欢到外面去看看,我就是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座城里——这里很无聊,每天的日子总是千篇一律,我不想过这种千篇一律的日子。”
“这样啊……”
“我也喜欢和其他冒险家一起跋山涉水,顺便再帮国家做些好事,这些就是我想做的,我也不需要别人对我说,我做的到底是对是错,我没有违法,也没有做出不道德的事。”
“至于困难的话,假设就像先生你说的那样,到头来是死路一条,但是我在走到头之前,已经得到了那么多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宝贵回忆,那我又还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呢?”
我默默地点着头。
“先生……你在哭吗?”
“什么?”我赶紧用手抹了一把脸,手指上果然沾上了水渍。
“没有……刚才有点灰尘在眼睛里。”
“哦……那,我想反问你一件事,先生。”
“你说。”
“其实,就和你刚才的问题一样,假如冒险家这条路已经变得暗无天日,没有任何希望可言,你也依旧会继续努力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