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随着那股无法抗拒的睡意逐渐褪去，薇洛卡慢慢地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滚滚向前的马车上了。
“喂喂……”符瑶看着她那眨巴的眼皮，突然一声“先生！”叫醒了我。
“啊，发生什么了，地震？”我慌忙地看着四周。
“没有，先生，是薇洛卡醒来了。”
我对这个事情并不那么感兴趣，因为现在的我已经困得不行。
“唉，知道了……那我再睡一会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符瑶还是那么有活力，明明都是一起保卫了一个晚上的马车，怎么她就还活蹦乱跳的呢？
“……”我那强烈的困意打断了这份思绪继续深入的尝试，很快，我就躺在车上，又睡着了。
在补了将近十个小时的觉以后，我终于完完全全地恢复了过来。
抬头一看，符瑶和薇洛卡正摊开那张我们带出来的地图，在前面研究着什么。
“嗯……这是在干什么呢？”我忍不住问道。
“我们在看马车接下来行驶的路线呢。”薇洛卡一只手攥着一个啃了好几口的苹果。“现在，马车应该已经接近，地图上表示的这个……‘兰德谷’了。”
“那里不会有什么混沌吧？”我说。
“有！”包括车夫在内，这里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对我说。
“而且……是相当难缠的混沌。”马车夫说。“这片路段，是很少有车夫敢经过的，就是因为它那该死的独特混沌，只要遇上了，我们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活不了多少的。”
“这么可怕？”
“那是当然，先生，我在索罗斯的小说里，早就已经领教过它的厉害了。”符瑶说。“在这种两面环山，地势低洼，而且空气潮湿的地方，最容易出现闹鬼的……灵异事件了。”
“灵异事件？”我难以置信，眉头皱在一起，嘴巴微张。“那是什么东西？”
“啊……就像是很多看起来像是编造的恐怖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事情一样……当然了，前提是它们其实都不是编出来的。”符瑶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还带着一丝阴沉。“根据它们内容里的可靠记载，每年都有一定数量的冒险家，因为遭遇了这些可怕的事件，要么整个人从此在这片大地上消失不见，要么被人发现以后，已经变成了失去理智的疯子，因此人们都说，‘要想保得脑瓜棒，莫去峡谷胡乱闯’。”
我倒是没有那么轻易地，就被她的恐怖故事唬住，而是发出了一个疑问：“那，为什么小说里记载的事情会是权威可靠的呢？你确定这些不是编来吓小孩的？”
“嚯，先生，你可要知道，‘艺术来源于生活’啊，之前我也说过这句名言。”
“那，既然是艺术，现实中的情况，或许就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夸张了吧？”
“啊，你说我夸张？我，我……”符瑶想了想。“好吧，其实我也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但你不能否认索罗斯对于场景还原的写作功底哇。”
“还是，我来说吧。”薇洛卡及时开口道。“符瑶，你所描述的那些，小说里描绘的情况，其实是对的，但……并不完全正确，而且正如同沈晨星说的那样，里面有很多的夸张成分。”
“对了，我就说嘛。”我一边在旁边附和，一边为我刚才保持冷静，具体分析的做法感到自豪。
“这种混沌的正式名称，应该叫做‘幽冥’，它经常发生在……嗯，刚才符瑶也说了，狭窄但不封闭，常年带有潮湿天气的低谷地区，很容易引发这种混沌。”
她继续解释道：“被影响的这片区域，一般都会或多或少地影响着闯入者的精神，以及判断力，让他们难以分清现实中的物体，这里还会伴随着一部分特化属性的魔物，不过就算将这些困难全部加起来，也并没有符瑶所说的，那么难以攻克，只要你们能够保持专注，基本上是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是吗？”我说。“你讲的这么轻松，反而又让我感觉不对头了。”
“但是，这确实是真的。”薇洛卡说。“虽然是精神危害类型的混沌，但它的危害程度远远比不过……在其他地区产生的，类似的混沌。”
“比如说？”
“比如，在炎热的沙漠里，经常有可能出现的‘绚丽’混沌，类似于那种程度的，才能算作威胁极大，如果是没什么经验的冒险家或者旅行家，遇见了几乎是无法生还的程度。”
“绚丽……沙漠？”我眨巴着眼睛。“难道说……”
符瑶这时笑着说：“那，看来薇洛卡小姐是经受过这些混沌考验的人咯，居然能有这么清晰的见解。”
“唔……算是吧。”薇洛卡点点头。
见薇洛卡没有开玩笑的样子，符瑶反而诧异了：“啊，你真的经历过？”
“是的，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亲……经常带我到那些正在发生混沌的危险区域，那时，我还不知道这种东西有多危险，但也就是在他的庇护下，我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可怕的地方，他还经常和我讲解这些混沌的……形成原因，以及他们的特点。”
“哦……”符瑶摆出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我还以为，薇洛卡小姐小时候一直待在城里，安安心心的长大呢，没想到你居然有一个这么厉害的父亲啊。”
“……厉害……”
“是呀是呀，你的父亲肯定是一个很厉害的冒险家吧？”符瑶凑到了薇洛卡身前。“哦，说不定是像葛大叔那样的，能够穿梭混沌于无形，杀上一万只魔物，也不带喘气的那种豪杰吧？！”
符瑶在说这段话的时候，一只手撑着薇洛卡的肩膀，另一只手在前方画了一个大圆圈，以表示“厉害”的意味。
“啊……算，算是吧。”
我一直在旁边观察着薇洛卡的神色，毕竟，她的父亲是谁，我可能不清楚，但他是不是冒险家，甚至是不是个人，我还是有底的。
而且就这么个反应看来，她大概是不愿意说出自己过往的事情的，所以我也是适时地闭上了嘴，没有在这里进一步询问——哪怕真是要问，也得是至少独处的时候再说会更好吧？
嗯，到时候可以尝试一下，什么的，如果有机会的话。
“那，薇洛卡小姐居然知道这么多，能不能和我们说一下，这个幽冥混沌，具体有哪些特点呢？”
“这个嘛……”薇洛卡思考了片刻。“首先就是有很多很多的雾气，类似于在高山上看到的那种。”
“哦……灵雾啊……”符瑶来了兴致。“那，还有什么呢？”
“嗯，你能感觉到脚底下好像总是有流水经过的感觉……当然，大部分是幻象而已，是这个地方想让你这么认为的。”
“哦吼……那，有没有幽灵这种东西呢？”符瑶更加兴奋了。
“幽灵？你是指小说里写的那种……生灵死后留下来的，半透明状的魂魄生物吗？”
“啊……是的，我想是的，索罗斯就是这么描述的——所以，有没有？”
薇洛卡这次思考的时间长了一些，但她最后还是摇摇头：“不，没有那种东西。”
“啊……”
“就算真的有，那也是幻象而已。”
“可是……索罗斯把它们的行为，还有外貌……都描写的这么详细，我总觉得不应该是假的啊……”
“那，”薇洛卡微笑道。“也许是他把看到的幻觉给记录下来，写在了小说上吧，反正据我所知，从来没有什么幽灵一说，你说混沌里有元素生物，我可能觉得，可信度还要更高一些。”
“哎呀……”符瑶失望地仰起了脑袋。“真的……没有吗……”
“各位冒险家。”车夫这时回头说：“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兰德谷了，你们最好坐稳，为了躲避那些灵雾，我可能会采取一些激进的驾驶手段。”
这个“激进的驾驶手段”，我在肚子里回味了好几遍。
“你看你看！”符瑶指着车夫，对薇洛卡说：“他都说了‘灵雾’这个词了，你还觉得这是假的吗？”
“哦，那个啊……”车夫笑了起来。“我也看过索罗斯的那本《尤里乌斯》。”
“什↓么↑”符瑶叫道。“你也看过？哦，难怪你也能用这么先进的词汇，来描述那些深不可测的混沌！”
“哈哈哈哈！”车夫显然是被这句话逗笑了。“对，索罗斯的小说里，用词都非常的……怎么说呢，具有开创性，其实你还别说，很多现在的，关于冒险行业的独有词汇，就是依照他的小说来命名的。”
“是呀是呀，他可是真了不起了啦~”
马车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而这时，我们也进入了这片高深莫测的峡谷。
首先看见的，便是一片极高的悬崖，这座悬崖从中间开裂出来了一道缝隙，但对我们的马车来说，已经是相当宽大的通道了，进入通道里抬头望去，只见得一线天空的景象在不断地向后游走，此时我们的两边，已经是几百米的高耸山峰了。
在经过了这段一线天以后，我们便来到了一片，可以算作是沼泽的地区，尽管这里的水并不深，但我已经能清楚的听见马蹄的踩水声，以及木质车轮淌过泥沼的“沙沙”声了。
“啊，看来我们运气还算不错。”车夫说。“进来已经有十几分钟了，还没见到什么混沌的迹象，就连魔物的影子都看不见呢。”
然而，这时我们旁边的薇洛卡，却有些不大对劲。
“呼……”她先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不禁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呀？薇洛卡小姐，你这是……”符瑶看着她。“你又想睡觉了吗？”
“唔。”薇洛卡点点头。“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好困……哈——啊，明明……进山谷之前……还没这种感觉的……”
“等一下，你说进山谷以前吗？”我问。
“嗯……刚才……你也看见了……我……没有问……题。”
薇洛卡的话越来越慢，她的眼睛也在不断地和眼皮打架。
“唔……不行……不行。”她从袖口里拿出一支秘术笔，朝自己的脑门上点了一下，一束冰凉的水花立刻喷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用，很快，薇洛卡的头就歪向了一边，直直地靠在了符瑶的肩上，睡得比我刚才那会还香（我猜的）。
“啊，这样就睡着了……”符瑶将薇洛卡的上半身用手抱住，轻轻地放在了车棚边上。
而这时，我已经对她的这种表现起了疑心。
“这是……”我用一只手掌搓着下巴。“昨天晚上，荧火出现的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发困，符瑶，你难道没感觉这之中有什么关联吗？”
“唔？也许她就是正好想要睡觉了吧？”
“她昨天睡了一晚上，今天怎么会这么快困呢？”
“这个……”
“啊！”这时，前方的车夫惊呼一声。“该死的，该死的！”
“怎么了，啊？”我还来不及得到回复，整辆马车突然就开始变得颠簸不停。
“哎呦……哎呦，哎呦！”我连续磕了好几下头。
“完了！我之前居然都没有发现……”马车夫大叫道。“我们居然早就开进去了。”
“开进哪……哪里？”我摸着到处痛的头，勉强挤出了这几个字。
“是灵雾，先生！”符瑶说。
“啊……啊？”
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任凭车夫怎么扬鞭，那两匹马就是不肯再走了。
缓过神以后，我在车棚里坐了起来，粗略一看，就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一片又一片，如同雾霾一般的水汽云雾，正从四面八方向我们袭来。
“该死，快下车！”马车夫大喊，同时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准备战斗！”
我和符瑶一惊，但很快还是拿起手里的家伙，跳下了马车。
“啪嗒！啪嗒！”两声清脆的水花飞溅声，我们都落到了这片浅滩之上。
此时的雾气已经相当浓郁，能见度降低至了十米以内，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降低。
“马被这种鬼混沌吓住了，不敢走。”马车夫说。“我们必须撑到雾气消散以后，才行。”
“这……这就是幽冥混沌？”我急忙问道。
“……嗯，小心你们周围的一切，它们可能都会变得……不真实。”
“哈？”我看着四周，突然，我的后背察觉到一股凉凉的冰感。
“谁……谁？！”我猛地一回头，却发现看着我的只有马车的那只轮子。
“先生，看那里！”符瑶指着前方喊道。“那是……”
我定睛一看，在这弥弥云雾之中，好像有什么迅捷的生物，正在快速地走动……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在飘……
“那……那那那……”符瑶害怕地说话都打着嘴瓢。“先生，那是幽灵吗？”
“不是吧……”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我看到的那个生物，行动的方式完全不像是一个活物该有的样子。
紧接着，不知道从哪里，又传来了几声诡异的笑声。
“咿嘻嘻嘻嘻……”
“妈耶……”我的腿打着抖。“这幻觉这么真实的吗？这是幻觉吧？是吧？”
“谁……谁知道啊，先生……”符瑶和我背靠背站在了一起，马车夫也朝我们这边靠拢。
“小心……这些幻象还只是次要的。”他说。“这个混沌，也会催生一些魔物出现，我们可不能被这些区区幻觉给吓倒了。”
“啊……好！”我突然大叫了一声。“来吧——你·们·这·群·废·柴！快来，我就在这里！”
“你在做什么啊，先生！”符瑶吓了一大跳。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壮胆来着，讲道理这样一来我好多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有往“好”这个方向靠拢。
“等一下……先生，那边的那块石头，是不是在飞？”
“什么？！”我看向几米远以外的一块，足足可以当板凳的板岩，就这么凭空地失去了重力，悬浮在了半空中。
“那……那也是幻觉。”马车夫说。“不要懈怠，它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啊……”符瑶转过身，又一惊：“我们的马车也飞起来了！”
“不是吧？”马车夫回头一看，这下他也没法子镇定了——整辆马车，连车带马的都飞向了天空，甚至那两匹马都在空中不停地嘶叫哀嚎，马蹄子也在乱蹬。
“不……是幻觉，都是幻觉！”他打了自己两个嘴巴。“不对……如果是幻觉，为什么我们都能看见呢！”
“我不到啊！”我说。“啊！那些又是什么鬼！”
云雾之中，一些黑影逐渐向我们接近。
“啊……那些是魔物！”马车夫举起了剑。“对了，肯定没错了，我们准备打……”
“咕嗷……”那个黑影突然开始急剧变大，最后从雾中出现的，是一个极其诡异的家伙——一个脸上长了八只眼睛，足足有两米高的一匹黑狼。
“这……这！”还没来得及反应，我们的身后又出现了一只长着六只老鹰搬利爪的……巨型蟑螂！
噩梦成真了。
“什——么？？？？？”我这下子彻底吓呆了。“啊，是真的大蟑螂，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伴随着云雾里一直此起彼伏的，怪里怪气的阴森笑声，我彻底的绷不住了，整个人三两下就开始丢盔卸甲——短剑和盾牌都飞到了老远，我吓得要死，却又无处可逃，符瑶虽然没有把手里的火枪扔掉，但她的腿已经因为恐惧扭成了八字，看她的脸上，也早已经汗水和泪水流了满脸了。
“沈晨星……”这时候，那团迷雾中，开始不断地有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沈晨星……先生，咿哈哈哈哈……”
“哦——我再也受不了！”我吓得摔在地上，看着那只两三层楼的蟑螂，慢慢地将爪子伸向我。“哇哇哇哇——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对不起你，好不好？以前我拿拖鞋拍死了太多……啊，太多可能是你的亲戚……我也不清楚，总之，饶过我好不好？！”
然而，那蟑螂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当它那冰冷的利爪钳住我的时候，那种窒息感，是如此的真实，根本就不像是幻觉。
“咿嘻嘻嘻嘻……”
“不！！！”我使劲扭动着身体。“不……不不不，不要……不要哇！”
“嘶……轰！”
只见我头顶上的那辆悬空马车，突然在这个时候，从马棚里射出了一道明亮的光线，直直地击中了这“头”蟑螂。
“吱吱叽叽——”蟑螂发出了好几声叫唤，应该是被打痛了，钳住我的爪子突然放了开来。
“哇啊啊啊啊——”我从大约十米高的空中摔了下来，我以为我哪怕不死，也得跌断手脚，但意外的是，虽然落在地上的水花出奇的大，声音也很响，但我愣了好一会，居然还能好手好脚地从地上站起来。
“啪嗒！”在我的旁边，一个轻巧的身影，同样从空中落了下来，但她落地的姿势可比我优雅多了。
“哈……喂……威……微……位……薇洛卡？！”我看着她，感觉就像看见了救世主。“你醒来了，啊？”
不料，她却转过身，眼神空洞地看着我，脑袋歪着，一只手指还指着自己。
“我……是薇洛卡？”
